陶氏比手画脚告诉宋青莯,飞染是她们在净心庵外捡到的弃婴。
宋青莯微微蹙眉,右手拢住衣袖中的书信。息嗔师太心知肚明,几乎所有人都误会,飞染是她和驸马的女儿,包括他和他的母亲,可她从没有澄清过。他衣袖中的这封书信上会不会写着,飞染的生父生母到底是谁?
“师太交待过后事?”宋青莯再问。
陶氏摇头,一脸茫然看着宋青莯。
“是飞染说,师太的遗愿是把她的骨灰洒在山上。”
陶氏仔细思量,许久才恍然大悟。她告诉宋青莯,息嗔师太私下对她说起,飞染早晚都要嫁人,将来,待她百年之后,只需将她火化,骨灰洒在山上。她猜想,飞染只听到这段话的后半句,这才误会了。
宋青莯低头审视陶氏,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山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说:“公子,夫人来了,快到镇子口了。”
“这么快?”宋青莯看一眼窗外的阳光。昨天他连夜派人回京报信,按他的估计,他的母亲最快也得今天傍晚才能抵达八角镇,除非她从京城快马赶来。
想到这,宋青莯的嘴唇抿成一直线,大步走出客栈,举目望去。
远远的,几匹枣红色的骏马冲着客栈飞奔而来,急促的马蹄声惹得百姓们纷纷驻足远眺,呆呆地望着马背上的妇人。
马儿跑得太快,他们看不清妇人的容貌,只见黑发、红衣、棕靴在眼前掠过。马队经过的地方,空气中隐约残留淡淡的花香。
不多会儿,五匹毛皮发亮的大马在客栈前停下。为首的妇人飞身跃下马背,宋青莯急忙上前行礼:“母亲,父亲可知道……”
“别拿你父亲说事。”妇人把手中的马鞭抛给自己的随侍,焦声吩咐宋青莯:“快带我去见蒋二。”息嗔师太出家前姓蒋,上面有一个姐姐,小时候便夭折了。
宋青莯这才想起,今日大朝,他派回去送信的人抵达国公府的时候,他的父亲和长兄已经上朝去了,他的二哥素来不管事,整个国公府没人拦得住他的母亲。他暗自懊恼,但已经发生的事他无法改变,只能引着自己的母亲往里走。
成国公夫人白珺若跟着儿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狐疑地问:“你怎么会在八角镇?前几天不是刚派人送信回家,说什么你有紧急公务,暂不回家吗?”
宋青莯不慌不忙回答:“是啊,儿子恰巧在八角镇点查刑狱。”
成国公夫人“哦”了一声,不疑有他,继续往前走。
楼梯口,飞染看到宋青莯带着一名********朝自己走来,赶忙上前行礼,哽咽低唤:“白姨。”
“你就是飞染吧?都长这么大了。”白珺若一把抱住飞染,眼眶瞬时就红了。
宋青莯在一旁默然看着,忍不住揣测:飞染既然能认出他的母亲,为何独独把他忘了?难道是她假装没认出他,又或者是陶氏提醒她的?
白珺若拉着飞染的手走进屋子,看到昔日密友直挺挺躺在床上,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她坐在床沿,边哭边说:“我们十多年没见,再见之时居然已经阴阳两隔。这些年,我经常想起小的时候,我们在戈壁滩上策马疾奔,那时候多快活啊!都是甄彦行那个……”
“母亲!”宋青莯上前劝阻,“他是当朝驸马……”
“驸马怎么了?驸马就说不得了?”白珺若转头冲儿子嚷嚷,“就算当着他的面,我也这么说,他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宋青莯无奈地叹一口气,没再劝阻。他了解自己的母亲,一早把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了,就连陶氏也命她在屋外侯着。
他是幼子,自小与母亲的感情极好,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理解,母亲经常做些不着调的事,父亲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他就喜欢她的真性情?
满京城的皇亲贵胄,只有他的父亲,不要说是妾室,就连通房都没有一个,害得他们三兄弟都成了香馍馍,都想把闺女嫁入他家。
宋青莯任由母亲咒骂甄彦行,无奈地看一眼她身上的红衣。他猜想,母亲定然是听到消息,一时情急上马直奔八角镇,忘了她这是来奔丧的。
一旁,飞染第一次听到“甄彦行”这个名字,她见白珺若骂得激愤,朝宋青莯看去。
宋青莯知她所想,他并不知道杀死息嗔师太的凶手是不是受甄彦行指使,但还是肯定地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是。”
“什么不是?”白珺若擦去眼泪,也不等儿子解释,嚯地站起身,扬声吩咐:“来人,去给长公主府送信……”
“母亲,眼下抓住害死师太的凶手才是当务之急。”
“什么凶手?阿瑶不是念念不忿旧事,一时想不开自尽的吗?”
“母亲!”宋青莯一阵头痛。他就知道,以母亲的急脾气,送信的人压根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他怕自己说起强奸的细节令飞染尴尬,转头对她说:“飞染,麻烦你去找客栈的老板,让他收拾一间上房……”
“你干嘛把飞染支开?”白珺若拉住飞染的手腕,瞪着宋青莯说:“不管什么事,凡是有关阿瑶的,飞染最应该知道真相!放心——”她拍了拍飞染的手背,“那个白眼狼若是敢不认你,哪怕是告御状,白姨也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白姨,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母亲,师太被采花贼侮辱,这才咬舌自尽,整件事与驸马无关。”宋青莯抬高声音,盖住了飞染的解释。
飞染点头附和他的话,对着白珺若说:“白姨,师傅说,伤心、生气最是伤身,您不要难过了。宋大人已经答应,帮我找出真凶替师傅报仇。等找到凶手,我就带着师傅回山上,师傅一定很高兴,白姨能来送她最后一程。至于驸马爷,师傅一次都没提过……”
“阿瑶从未对你提起甄彦行?一次都没有?”白珺若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