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珺若从京城赶来八角镇,她在路上就想好了,她一定要将息嗔师太的死归咎于甄彦行。以后,即便她不能替好友争回名分,也要逼得负心汉认回女儿,给飞染谋一个好归宿,结果儿子居然告诉她,好友被采花贼玷污,这才羞愤自杀。
“三郎,阿瑶没有向飞染提起白眼狼,是不希望飞染与他有瓜葛?”白珺若已经换下红衫,随宋青莯来到他的房间。
私心上,白珺若憎恶甄彦行,但她仍旧希望飞染认回这个父亲,完全是不愿看她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连姓氏都没有。不过,她毕竟不是当事人,应该尊重好友的决定。奈何她们十多年没见,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
宋青莯不答反问:“母亲,是师太亲口告诉你,飞染是她和驸马的女儿?”
白珺若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宋青莯见状,一颗心重重往下沉?。他追问:“母亲,您一直说,师太才是驸马的嫡妻,他们拜过堂吗?”
“蒋家的嫁妆都快出门了,甄彦行为了攀高枝突然悔婚,拜不拜堂有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宋青莯背过身朝窗外看去。虽然他早就猜到,自己多半被母亲误导了,可亲耳听到这些话,他依旧心乱如麻。
他为了让飞染堂堂正正回去京城,艰苦奋斗十余年,结果她压根不是驸马和息嗔师太的女儿。他想要替蒋家平反,步步为营才能当上提点刑狱使,若不是为了飞染,他干嘛劳心劳力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官?
“三郎?”白珺若的声音难掩心虚,“难道飞染真的不是……”
宋青莯一字一句说:“您从没告诉我,他们压根没有成亲!”
“你这孩子,和你父亲一样迂腐!”白珺若摇头叹息,“阿瑶根本不喜欢京城,她本来要随世伯回边关的,后来为了那个白眼狼才留下,供他吃住,陪他读书。他们的婚事,在他中状元前就订下了。你不知道,他们那会儿有多好,简直如胶似漆,像新婚似的,我看了都嫉妒……”
“母亲,我是你儿子。”宋青莯听不下去了。他默了默,惊问:“母亲,您不要告诉我,是您告诉旁人,飞染是师太和驸马的女儿?”
“那倒也不算。”白珺若摇头,“我气不过长公主四处对人说,白眼狼是因为阿瑶有了飞染,才与阿瑶退婚的,好像阿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我这才反驳,如果真是那样,飞染就是白眼狼的嫡长女。那时候我不过随口一说,那些话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后来阿瑶对我说,飞染就是她的女儿。你也说了,飞染的眼睛、眉毛,简直和阿瑶一模一样……”
“母亲,我说那话的时候才六岁,飞染还在襁褓中。还有,您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师太说的是‘就是’,还是‘就似’?”
“不管怎么样,在我心里,飞染就是阿瑶的女儿,甄彦行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宋青莯不想和母亲做口舌之争。他深吸一口气,转而说道:“母亲,蒋家获罪,大理寺的卷宗上含含糊糊写着‘渎职’二字,事实是否如你所说,长公主为了与驸马成亲,趁着先皇猜忌蒋家……”
“朝堂上的事,我哪里知道。再说,蒋家从获罪到抄家不足半个月。那时候你妹妹刚走,你父亲带着我们全家去别庄小住,待我们得到消息匆忙赶回京城,阿瑶已经在净心庵落发。我隔了一年才见到她,她绝口不提蒋家的事,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飞染。我猜想,她不愿见我,定然是不希望我看到她大腹便便的模样,为她抱不平。”
宋青莯默然听着母亲絮絮叨叨陈述过往。他不怪母亲对他的误导,只怪自己武断地相信十岁时候的判断,从未想过求证真相。又或者说,是他执念了,一句:“我答应过飞染妹妹,一定会保护她!”他把自己坑了。
白珺若见儿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由地有些忐忑。“三郎,飞染到底是不是阿瑶的女儿?”?
“我不知道。”宋青莯摇头,转移话题问道:“母亲,师太身边的陶妈妈,是一直跟着师太的吗?”
“她?”白珺若侧头想了想,“以前我没注意过,不过她愿意跟着阿瑶出家,在净心庵一呆就是十几年,倒是个忠心的。”
白珺若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宋青莯暗暗叹一口气,低声提醒母亲:“父亲下了早朝,定然会快马赶来八角镇,依儿子估计,傍晚时分就会抵达……”
“我怎么忘了你父亲!”白珺若猛地站起身,“等他来了,我就对他说,我要认飞染当义女,替她在京里寻一户好人家……不行,不能委屈了飞染,得让你父亲在家里的旁支给她落个籍,再过继给我们,反正我们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她重重点头,“对,就这么决定!”
宋青莯见母亲一脸决绝,瞬时呆住了,仿佛一阵狂风吹过心田,吹皱了一池湖水。飞染成了她母亲的养女,就是他的义妹,若是过继给他家,那就等同于他的亲妹妹?。
不行,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母亲,此事万万不妥。”宋青莯断然摇头。
“有什么不妥?”白珺若不解,“京里又没人认识飞染。”
宋青莯再次摇头,一本正经说:“母亲,纸是包不住火的。再说,万一飞染真是驸马的女儿,就算她已经过继给我家,可骨肉亲情是割不断的,到时候恐怕我们得与长公主府多有走动,逢年过节还得与驸马礼尚往来……”
“你别开口驸马,闭口驸马的。”白珺若想到甄彦行就觉得讨厌,更无法忍受应酬长公主府的一干人等。她皱着眉头想了许久,高声说:“你的提点刑狱司不是专门负责查案子的吗?那你先帮我查清楚,飞染和甄彦行到底有没有关系。”
宋青莯暗暗吁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待他送走自己的母亲,他从衣袖中拿出息嗔师太的书信,撕开了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