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吴羁云回到离开了半年之久的家乡。他的家乡叫望月村,位于从西往东跨越半个华夏的雪疆山脉的深山老林中,距离景阳市区约有七十公里的路程。
村里住着十来户人家,祖祖辈辈都隐居在这里。村庄依山而建,而四周也全都是山,高低错落、连绵不绝的山峰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儿出去的路只有一条:穿过光明裂缝,飞渡云海天堑,再登上弯曲陡峭的天梯……
村民们经常进出倒不觉得什么,但对外面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条艰险非凡的道路。“入侵者”就算攀爬上了天梯,可当站在独木桥一端俯视脚下的万丈深渊和飞流急湍时,惊恐油然而生,手脚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更别说光明裂缝中响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还有雕刻在岩石上那些面貌狰狞丑陋的怪兽……
如果当年诗仙来此一游,想必也会羞于写下“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诗句了吧。
这险峻独特的地势,摆明了是不欢迎客人进出的。望月村世世代代的村民也安于清静,不想被外界的喧嚣所打扰。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很乐意接受外面那些新事物,比如打火机、刀具以及家电等现代社会的产物。
鲜有人来问津,致使这儿封闭、孤独,乃至与世隔绝。即便如此,但这儿一点也不死寂,相反,它恰是个世外桃源,看那山高水长、天低云清,看那鸟儿云翔、鱼儿群涌……
这儿的山虽多得不胜枚举,但最漂亮、最神秘的莫过于仙月峰了。至于她的名字从何而来,望月村有不少传说,但最权威的无疑是说她隐入云端,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又是月亮落下后沉睡的温床,故得仙月之名。
千万年来,她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那,高耸云巅,最神秘的部位永远深藏在云雾之中。
她是如此的神秘,以至于村民们只能远远地望着她,白天欣赏她戴着面纱在阳光中沐浴,夜晚偷看她和月亮女神在云雾中幽会,却从没真正走入她的领域,看到她的真面目。
别说登上仙月峰,就是想找到它都非常困难。因为这仙月峰是实实在在的原始森林。山里树高林密、藤蔓盘距,四季常青,不见天日,踏入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且虎豹狼群出没其间,毒蛇蜘蛛肆无忌惮游走,就算最机智勇敢的猎人也不敢走进它的深处。村里的村民最多也就在仙月峰的外围种些庄稼或着打点出来觅食的小猎物。
吴羁云刚走出光明裂缝,就一头撞见家住村头的张家婶子。她正挑着一旦水往家里赶。
“婶子,一大早就来挑水啊!”见到乡亲,他热情的打招呼道。
“哟,这不是云哥儿吗。你们学校就放暑假了?”刘家婶子见了他,又是惊喜又是好奇。在她印象中,只有在寒暑假,吴羁云才会回家,但这个月份,好像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吧。
“是啊,”吴羁云微笑着说,“我今年高考,所以暑假放的要比以前早一些。婶子,我来帮你挑水吧。”说着,把行李包全跨在了肩上。
“不用。就这么点路,哪需劳烦你啊。”张家婶子灿烂一笑,又问道,“云哥儿,高考怎么样,很难考的吧,是不是比在山里和山猪周旋三天三夜还辛苦?”
听她拿高考和捕猎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来比较,吴羁云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不难,比这简单多了。”他笑着说。
“你瞧我问的傻问题哟。你云哥儿是谁啊,书本上的问题那都不是个事。我家鸟蛋可就不行了,他呀,整天就知道在山里瞎鬼混,读书对他来说比登仙月峰还难。这不眼看都初三下学期了,我好说歹说,他死活就是不去学校,哎,这或许就是命吧……”张家婶子嘴里快言快语,脚底下也健步如飞,那根竹扁担在她肩上咯吱咯吱地晃荡,好像她挑着的不是一个重沉沉的担子,而是两捆轻飘飘的稻草。
鸟蛋原名叫张鸿鸣,是个很大气、文雅的名字,其寓意是“鸿雁高飞出深山,一鸣惊人扬四海。”他小时候喜欢爬树捣鸟窝,玩鸟蛋,又兼样子长得挺逗趣,于是村民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鸟蛋”。一个人这么叫,渐渐的大家都跟着这么称呼他了。但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并以此而自豪,因为论爬树的本事,村里还没人比得上他。
鸟蛋比吴羁云小两岁,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云哥儿、云哥儿的嚷嚷叫着。小时候除了吃饭睡觉,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从小溪玩到田野、山林,长年累月,乐此不疲。当吴羁云考上景阳一中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儿时的玩伴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令他心里有点难受。不过,想到蛋蛋本就贪玩,以他活泼好动的性子,命令他整天呆在教室里,实在太难为他了。
“婶子,鸿鸣的天性就是好动,他不愿意上学,你强迫他也没用,还不如想开点,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他脸带笑容回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和他爹不也是想让他多读点书么,至少认识字,能算数,会使用外面那些高科技的东西就更好了,别的也不奢望他了。”张家婶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这时,迎面走来放牛刚归来的大嘴叔,他那张大嘴巴是村里出了名的话痨,而且脑子还有点不正常。远远看见吴羁云,他立马高声叫喊起来:“前面是不是云哥儿回来啦?”见对方点头,他手里的鞭子在牛背上轻轻抽打了一下,大黄牛抖擞精神,立马撒开四蹄向前奔跑了起来。
他跟在大黄牛身后,一路小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咧嘴一笑道:“哎哟,我的老天,才出去不到半年时间,云哥儿又长高了足足有半尺,我这双老花眼都快认不出你来咯。”
“大嘴叔,早上好啊。”吴羁云问候道。
“你也好啊。”大嘴叔说,“云哥儿,你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吧。”
“我说大嘴叔,云哥儿考上名牌大学了,不出去难道窝在这山沟沟里和你一样放一辈子的牛吗?”张家婶子揶揄道。
“真的考上了?”大嘴叔睁大牛睛问。
“那还有假。”张家婶子也是想逗逗他,故意这么说。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大喜事,大喜事啊!”他连叫了三声好。这个消息可把他乐坏了。“咱望月村终于要出老爷了,我早就说过嘛,云哥儿将来是定要做大官的人……”他疯疯癫癫叫着,追大黄牛去了。
“婶子,你不该开这个玩笑的。学校的录取结果现在还没出来,你这么说,大嘴叔还不得闹翻天,用不了多久全村人都知道了。”还没尘埃落定的事,他不想欺骗自己的乡亲。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她说,不经意间已经走到家门前。
消息传开是在所难免了,他这么想,往张家屋里瞧了瞧,见门是关着的,于是问道:“婶子,鸿鸣不在家吗?”
“真不赶巧。我那大侄子——也就是鸿鸣的表哥,年底打算结婚,可家里房子旧,没法迎新娘,这不他舅舅昨天打电话来,叫他过去帮忙翻新楼房……”
吴羁云有点失望,他和鸟蛋已经有快两年未见面了,总是由于各种原因擦肩而过,这次也是这样。
“云哥儿,还没吃东西吧,快进来,让婶子给你烧好吃的。”
“不了吧,我还要上山呢。”他不好意思第一天回家就蹭别人家的饭。
“上山也要吃饱肚子才行啊。”她放下扁担,拉住吴羁云的手说,“再说,你大张叔就快从地里回来了,他可老惦记着你呢。好了,你把行李放下啊,我去弄些好酒好菜。”
吴羁云点点头,家乡人的淳朴,让他觉得特别亲切和温馨,这是在城市里永远都无法感受到的真情。
由于和大张叔没完没了的扯,吴羁云从张家出来时,已经是快中午了。临走时,张家婶子趁他不注意,偷偷往他包里塞了好多干粮、蔬菜等食物,还送给了他一只大葫芦瓜,里面装满了望月村家家户户都会酿造的红薯酒。
想到山上的那两个老酒鬼,他也就顺势收下了。
注释:
1。雪疆山脉:南方山脉群中跨度最大的一个山脉,海拔一万三千六百米,主峰仙月峰高耸入云,山顶常年冰雪覆盖,历史上曾有数不尽的探险队攀登,但无人攀登成功,且攀登队全部神秘失踪,无一幸免,于是它也有着“鬼峰”“神秘之巅”的称号。
2。光明裂缝:地壳运动形成的一条长达数公里的岩石裂缝,望月村太阳升起的地方,因为它是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的方向,故得此名。
3。云海天堑:指云海大峡谷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