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6日,我在枟上海证券报枠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枟愿幸运蜡烛照耀更多过冬人枠的专栏文章。文章写的是在本轮金融危机最严重的时候,我注意到的两位在各自领域颇有建树,但于中国企业界而言并不是很知名的人物———华坚国际集团董事长张华荣和青岛金王集团董事长陈索斌,前者被称为“女鞋教父”,后者则被誉为“蜡烛大王”。他们都是本轮金融危机中的幸运儿。
2008年7月中旬的一天,张华荣突然接到有关部门通知,称温家宝总理马上要来他的企业参观。他紧张而又兴奋,赶紧换了一身很酷的行头。在向总理汇报了企业经营思路和状况后,温总理说:“发展、转型、升级,这是六字真言? ?把压力变为动力,把困难变成机遇,就是要靠这六个字。”
张华荣又不失时机地介绍他主办过的一届“世界鞋业发展论坛”,温总理又说:“这个论坛办得好,要继续办下去,第二届还在这里办(厚街),要办得更好。”
华坚国际集团是一个外向型的企业,就在温家宝前往视察的前几天,我刚到东莞和张华荣有过一次长聊,他虽然对度过眼前这场全球性危机表现得很有信心,但不可能不为已经抬头的订单减少现象而焦灼。他同时对第二届“世界鞋业发展论坛”能否于10月顺利举行也惴惴不安。要知道,在他的规划中,这个论坛承载着“伟大的使命”,即在这一论坛的平台上攒大戏、唱主角,为正在筹建中的“世界鞋业总部基地”广纳资源。这个总部基地项目建筑面积达40万平方米,包括采购、研发、品牌、人才等十大生活和产业服务中心以及五星级酒店等配套,气势恢弘。
张华荣怎么也没想到,温总理会来到华坚。那两句鼓励性的话语和对论坛的肯定,成为一种无形的推力,推动华坚国际集团站在全球鞋业界的聚光灯下。令他出乎预料的是,10月的第二届“世界鞋业发展论坛”,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龙永图发来祝福词,世界鞋业界的一些巨头企业及官员、行业协会头目等也慕名而来;论坛闭幕前,诸多机构、银行、高校以及政府机构都踊跃与“世界鞋业总部基地”项目战略联盟签了约,张华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再说陈索斌。他也有过一次“邂逅”温家宝的经历,时间是 2009 年元旦期间。温总理到青岛调研,青岛金王集团是调研企业之一。与华坚国际集团相似的是,青岛金王集团的蜡烛逾九成是出口海外的。在此之前,陈索斌为应对金融危机,已经着手加大内销市场的开发力度。温总理视察青岛金王集团时,陈索斌将一支蜡烛新品送给总理,开心地说:“我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送给您这支蜡烛。您消费一下、体验一下,带头拉动一下内需。”总理离开时,勉励道:“小蜡烛能做大文章? ? 让中国蜡烛照耀世界。”几天后的 1 月 5 日,2009 年的第一个交易日,青岛金王集团的股票以涨停价开盘。
彼时我看到青岛金王集团在资本市场受热捧时,在文章中调侃道:还是南方人鬼机灵,真正懂得什么叫“借船出海”,陈索斌是否可以学习张华荣“好榜样”,承办“世界蜡烛发展论坛”,在青岛申报一个“世界蜡烛产业基地”之类的项目呢?
果不其然,陈索斌很快有了“照耀世界”的大动作。2009年3 月,青岛金王集团签订了一纸合同,想要投资逾 3.8亿元人民币用以收购和开发美国俄克拉荷马州一面积约9平方千米的油田,收购事宜很快通过了国家有关部门的批准,随即展开了贷款与付款手续? ?
虽然我不敢妄加联想,但温家宝总理的“广告效应”着实成为张华荣和陈索斌在金融危机中逆势出击的一针强心剂。这种现象其实也是中国企业界的一道风景线,最近两年我也采访过其他几位党和国家领导人曾视察过的制造企业的企业主,他们无不将这一荣耀挂在脸上,又像含在嘴里永远不会化的一块糖。
相对于欧美企业都在学习管理学大师彼得·圣吉提出的“五项修炼”———自我超越、改善心智模式、建立共同愿望、团体学习和系统思考。中国企业想得最多的是“突围”而非“修炼”;不断涌现出来的新首富、新枭雄太多了,他们的示范效应之一则是如何变得更“幸运”。
中国民营企业家也至少有五种类型的幸运。第一类是“幸运突然降临型”。上文提到的张华荣和陈索斌便是两个最鲜明的例子。
第二类是“先天资源优势型”。如本章写到的两位人物———徐文荣和郭信平,前者通过“共产主义社区”的组织形式使企业经营及资本运作实现了“软着陆”;后者在创办企业之前的体制内资源成为自己日后的一种垄断性优势。
第三类是“悄然打破樊篱型”。本章写到的“殡葬大王”刘添财便属于这一类型,当所有人都以为民间资本无法在殡葬业淘到宝的时候,一位台商把自己的主业是在大陆的殡仪服务企业送上了资本市场。
第四类是“后天结盟型”。黄光裕是这一类型中“最有说服力”的代表,连他自己都没想到,1999年才开始走出北京的国美,日后编织的强大关系的资源网络,会缔造出一个庞大的产融结合的帝国,并使自己三次成为“中国首富”。
第五类是“拨云见日型”。如本章写到的邵忠,他经营的是一家传统媒体企业,一直视上市为最大梦想,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幸运”有保质期吗?答案是肯定的。刘添财的搭档看到我在文章中详细描述中国第一例殡仪馆改制过程后,打电话给我说,很担心“枪打出头鸟”。邵忠则发现上市并不足以将自己改头换面,股票遇冷成了最大的尴尬? ?
但即使如此,大多数民营企业主仍希望自己成为这五类幸运儿中的一种甚至几种。就像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每一个创业者心头都有一个英雄梦,但苦于个人乏力、政策易变、管理痼疾等源源不断的新缘旧由。他们都会奢想能遇见幸福之神,哪怕前方有沟壑、有隐忧、有玄机。这是中国企业生态的一种劣根性,但我们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毕竟像张大中这种拱手把大中电器卖给黄光裕、套现走人者少之又少。
当然,谋变者也在见机行事,本章中写到的民营书商张小波,在政策向民营出版“松动”的时候,他选择与国有资产结盟,此举他是希望自己更幸运,还是为了避免某种隐约的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