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人因为自己容貌的漂亮而漂亮,不漂亮的人因为自己表情的生动而漂亮。
那么,我们就了解到表情是一种与美好有关,但不一定与容貌有关的人生姿态。它藉着不同的人,又可以成为一种风情,一种身分,一种教养和一种人之外在最明显的特征。
自然,容貌也是一种标志,这是遗传学所决定的最根本的标志。当区别一个人是谁的时候,人们并不忙着看他的脚、腰身或指甲,而是看脸。
脸,除去主观化或文化的内容之外,就是容貌。从生理学上说,容貌是由基因决定的,靠着骨骼、肌肉、皮肤这些材料构成的五官之间的组合。
这自然是一种先天的组合,可以是漂亮的,也可以是平庸的。对眼睛、鼻梁这种高敏感的器官来说,先天“差之毫厘”,就使容貌“失之千里”。人们赞扬某人的眼睛大,并不需要大到牛眼睛或者车灯那种程度,只要比“小眼睛”大一点,便成“大眼睛”了。
这便是容貌上的大小之辨。
但容貌上的漂亮,只是美的基础,而不会是美的全部。这就是人作为生物人和社会人相结合的奇妙效应。
不管对什么人说,表情都可以化为魅力。
看爱因斯坦的肖像,最吸引入的不是这个老犹太人的容貌,而是在这张满是皱纹、胡须掩口、鼻梁歪曲的脸上的表情:纯朴、宁静、天真,沉浸于一种回忆之中。这的确与众不同。人们即使不知道他是一位教授,也相信他是一位可以信赖又不同寻常的老头,尽管其白发始终蓬乱着。
马克思的外貌像一头不驯服的雄狮,方正的前额和直劲的鼻骨又令人想起山鹰。他的表情在更多时候是战士的愤怒与科学家的严谨的一种混和。在目前留下的照片中,马克思就是在和别人合影的时候,仍然独立于思考与倾听的表情中。这种表情造就了一种雕塑似的外貌。马克思毕生颠沛流离,贫困使他的儿子早天,连邮票也买不起。但他终于以一枝穿透千古的笔敲响了资本主义世界的丧钟。
朱德的外貌如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民、眼睛和嘴唇流露的不是雅致,而是朴素。他的表情是典型的祖父形象,越老越亲。和其他老年人不同的,是更坚定和更宽厚。毛泽东诗赞朱总司令“度量深似海,意志坚如钢”,可作其肖像写照。
鲁迅的魅力也在其表情。尤其他到了晚年的时候,那张脸简直要脱化成一帧木刻了。难怪许多艺术家都喜用木刻来制作他的肖像。1936年,鲁迅在上海寓所门前穿棉袍留下的单人照以及他与木刻艺术家谈笑的合影照,是他生前最后两幅照片。他的肿泡眼和下垂的眼袋,方正的平头,浓重的一字胡,微肿又垂陷的两颊,特别是深刻到绝不妥协的眼睛,把一切细部都简化了。他的表情已经过高度提练,有明显的“刀”味。木刻由简练传神的刀功制成,鲁迅之貌亦全由钢刀造就。
容貌告诉人们你的父母是谁,而表情说出了你是谁。
表情后面是你的生活。伪善的生活造就了表情的伪善,虽然表面看是亲切的,却无应有的诚恳,这不是交流,而是接见。动荡而有创造力的/生活,能造就出性格更鲜明的表情。看陈毅这个人,表情是神采飞溢的,既有在生死关头写《梅岭三章》的旷达,又有诗人的不拘细碎。他有着极生动又极富变化,视之不厌的表情。
表情后面有学识和阅历。运动员是曝光频繁的公众人物,我国的一些优秀运动员在镜头前的表情,固然有顽强之气,但缺少文化,眼神中流露呆滞。这也难怪,一些运动员从小就投身于训练,几乎从无受过完整的学校教育,同刘易斯、摩西这些大学生和博士出身的运动员自然不一样。文豪肖伯纳的那张脸,表情是最生动的。那种无所不在的揶揄、幽默和睿智始终挂在脸上。这位爱尔兰讽刺家是最能洞悉人心的。
表情里有人格。不仅伟人有表情,每个人都有表情,只是伟人表情更生动而已。罗中立那幅油画《父亲》,主人公的表情是一篇中国农民的传记,他不聪明不漂亮但是太沧桑了。
表情和化妆品无关。美好的表情是心的笑容,而化妆品最多能调一个脸谱。也许是受港台影星的影响,有许多城市少女用粉底霜、粗重的眉线、暗紫的珠光口红塑造出一个个彼此差不多的模样。故作冷漠和失落感,仿佛是潘美辰、千百惠的复制品。从她们的表情后面看不到人的存在。刻毒些说,我想起射击场上电动的“跑猪”。
为什么不运用表情的财富展示自己独有的魅力呢?
表情中还有学识和教养。同样是忧郁,诗人与产妇的表情不同。俱属愤怒,屠夫和新娘的表情亦属两样。
表情可以流露真的情怀,也可以显示假的心计。应该说,假的表情和真的表情在世上同样多。
一个连信封都不知怎么写的女明星演大家闺秀,戏只在做媚眼上。一个素不读书的俗人演领袖,没办法只好一味地高瞻远瞩。
西方有一句妙语:当你向一位妙龄女郎挤眉动眼来示爱时,她以为你得了沙眼,这说明你已经老了。
不仅是老了,还有表情运用的失误。
如果我们先天不漂亮,又没有钱买名牌,就不妨用表情塑造自己的美。
如果我们不深刻,也不睿智,那么亲切的表情依然动人。
容貌是爹妈给的。
时装是用钱买的。
唯有表情,是上帝赐予的礼品,因为只有人才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