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开始逐一拥抱亲吻老格林，激动的老格林不住地眨着双眼，眼里泪光闪烁。
傍晚时分达芬奇咖啡馆爆满。当意大利裔老板不得不第三次谢绝了二对年轻伴侣入内后，他转回头来再次用鹰一般的眼神，狠狠地扫了扫缩在墙角桌边，头埋在报纸堆里的格林。这是一家意大利移民开的咖啡馆，老板娘亲手制作的意大利家乡糕点在当地英格兰小镇很出名。眼下正值圣诞和新年，店内每天都是高朋满座，店家自然巴望客人能速战速决。
鳏夫老格林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都默默地溜到墙角那张能观赏街景的桌子跟前，仅叫上一大杯意大利式咖啡并拒绝牛奶和糖。咖啡送上来后格林根本不去碰它，而是低下头来闭起双眼，对着冒白气的热咖啡深深地吸气，一副贪婪的模样。
他的这番怪异举动总会引来旁人的侧目。接着老格林的屁股就好像钉在椅子上了似的，不动窝地呆坐上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把手里的几大张报纸和杂志都看完，然后再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目不转睛地愣上半晌，这才慢悠悠地起身离去，留下一杯已经放凉的咖啡。老格林离去的身影背后，总跟随着咖啡馆老板的一句送行话：“要是每个客人都像他这样，我们的买卖早就关门了。”我第一天来店里上工时，老板就警告说别搭理老格林，省得误了干活，因为他抓住一个人聊起来就如同开了闸的渠水，怎么也收不住。
不过店里的这条规矩显然对老板的小女儿苏菲例外。八岁的苏菲下午放学后常常来咖啡馆，一边玩一边当小帮手，唯有她能和老格林聊到一块儿。老格林的拿手好戏，是绘声绘色地回忆二战期间他作为登陆诺曼底的先头部队的一员，如何与顽强抵抗的德国守军作殊死搏斗的往事。他的那些台词，咖啡馆里的人大都能背出来。显然小苏菲不在乎老格林的絮叨，因为她每每都有自己的故事，如涓涓溪流般没完没了地回敬给老格林，而格林永远都是眯着双眼微笑着洗耳恭听，不像父母总训斥她：“大人够忙的了，别来添乱，一个人乖乖玩去。”因此老格林理所当然地成为苏菲的专客，每回都由小苏菲为他端上咖啡。
这位有怪癖的老人每次起身都只在桌上留下10便士硬币的小费。苏菲把它们都投进那只笑眯眯的小猪储钱罐里。大家知道她正为购买那双心仪已久的白色旱冰鞋努力存钱。
新年的前一天，晚上11点多钟，老格林意外地第一次这么晚露面，仍旧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他的那方“领地”。待到午夜零时，咖啡馆内人们互相拥抱祝福新年时，老格林吻着小苏菲的脸颊连声道：“谢谢你，小天使，新年快乐！”他要苏菲把储钱罐取来，声称要与她玩一个迎接新年的魔术游戏。老格林倒出里面的硬币，低头仔细地数了数，一共是160枚10便士硬币。他掏出支票本弯下腰对苏菲说道：“为了感谢你长久以来给予我的欢乐，我要用5英镑换一个硬币的方式，送给你这份新年礼物。”说着老格林将一张8OO英镑支票放在小苏菲手中。
咖啡馆里忽然间静下来，大家都看着霎时变成明星的老格林。格林感慨地告诉大家，一年多前老伴丢下他先走了，家里突然空荡荡起来。老伴生前是个超级咖啡鬼，每天从早到晚咖啡不离手，格林无法忍受老伴的咖啡瘾，与老伴争吵不休，他花了大半辈子试图说服老伴少喝咖啡，但并不成功。
老伴奔了天国后满屋子的咖啡味亦随之无影无踪，这使老格林越来越感觉家里的味道陌生起来。于是格林每次前去墓地给老伴献花，与之轻轻絮语后，总会径直来到咖啡馆。他自己不喝咖啡而习惯喝茶，来咖啡馆则纯粹是为了感受这里的气息。环绕于店里的浓郁的咖啡香气，使他备感亲切和温暖……
老格林的这番心声，使新年午夜的咖啡馆里顿时沸腾起来，围观的人开始逐一拥抱亲吻老格林，激动的老格林不住地眨着双眼，眼里泪光闪烁。
郭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