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地下室里。
伊格纳季与维索夫希诃夫面对面地坐着,脑袋凑在了一起,压低着声音说着。母亲把手交叉放在胸口处,站在桌子前面望着他们俩。当她听到他们的一切秘密的记号、约定了回答,心里忍不住暗自好笑地评价他们:
“毕竟都还是孩子……”
后来,伊格纳季显然还有点不放心,所以重新将那敲门的暗号、该说的话和记号重复了一遍,最后终于伸出手来说:
“代我问候他们!”
他耸起肩膀,挺出胸脯,歪戴着新帽子,很神气地把双手插进衣袋里,走了出去。
“好啦,现在我也有工作了!”维索夫希诃夫亲热地走近母亲,高兴地说,“我正闷得发慌呢……为什么要从牢里逃出来呢?现在只好一天到晚地四处躲着。要是在监牢里倒还能念书,巴威尔逼着大家用功——那是有趣的呀!喂,符拉索娃,越狱的事情是怎么商量决定的?”
“我不知道!”母亲说了,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尼古拉把他的手放在母亲的肩头,悄悄地说:
“你去对他们说,他们或许会听你的话,这是很容易的!你自己去看一看也能知道……”
他在母亲面前连比带画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听起来,他的计划非常简单、明白而又巧妙。
从前,尼古拉的眼睛里总是含着阴郁的憎恶和不信任来看待一切,可是现在他的眼睛好像重新被打开了、改造了,放出了均匀的、温暖的光辉,说服着母亲,让她感动不已……
“你想想看,这要在白天干!一定要在白天干。因为谁都不会想到,犯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在众目睽睽之中逃走……”
“那么,这是非常简单的……”
“你将来会看见——这是真的!请你跟他们讲一讲,我这里一切都预备好了——绳梯,挂绳梯的钩子,这儿的老板——他叫郭本,可以扮擦灯的人,一切都胸有成竹……”
门外有人正在忙碌着、咳嗽着,又有铁器的响声。
“就是他来了——那个老板!”尼古拉说。
一个高大、稍稍有点驼背的人走了进来,尼古拉急忙对他说:“雅柯夫·华西里耶维奇,你看,我跟她说简单得很,可是她不肯相信。”
“哦,不相信?就是说——不愿意干。我和你想干,所以就相信!”老板很镇静地说,一面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母亲。
“这要由巴威尔和同志们一起来决定!”母亲说。
老板吸了一口烟,转过脸来对着尼古拉,又在地上吐了好几口痰。
“那么,她不愿意那是她的事。可是,我要让萨夫卡逃出来。我要让他快点逃出来……”
“萨夫卡是他外甥!”尼古拉转身给母亲解释。
他这通像狗叫一般简短的话,让母亲心中不免有点踌躇,可是最后一句话又使她不由得羡慕起来。
母亲从维索夫希诃夫那儿出来后,冒着寒冷的风雨在街上走着,心里又想起了尼古拉:
“啊,他变得多么厉害了!”
当她想起老板的时候,便跟祈祷似的默念:
“看来呀,对生活改变看法的不止我一个!”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儿子:
“他要是答应了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