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芝明月桥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以后,村民们看到徐俊芝是真心实意替村民办事,又很相信她了。重修大桥的筹备工作,也一板一眼地进行着,俊芝花卉公司外部生存环境得到了很大改善,又恢复到半年前产品供应充足、流通渠道畅通的兴旺景象。
但是,另一方面,徐俊芝一面筹备重修大桥,一面正儿八经调查过去的问题,这就捅到了一些人的痛点。特别是徐俊芝等代表,到红谷村视察回来后,与祝大祯一起,将红谷村乱集资、乱罚款、乱摊派的情况,写成报告,送到县人大常委会和镇人大主席团后,更引起荣光祖等人的恐慌。
表面上看,那些问题是红谷村农民负担过重,实质上是:以苟红兵为首的村干部,与水泥厂厂长、荣光祖妻子苟红英相互勾结,坑害农民利益,甚至是贪污挪用农民缴纳的这款那费等严重违纪问题。
荣光祖认为,这一切都是徐俊芝有意整他。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们采取种种办法报复徐俊芝。指使胡萝卜等流氓,或者割断电话线,或者打电话骚扰。
徐俊芝到陵江市郊区几个种植花木的村社,联系合作开发花木资源,组建联合体事宜。五天过后,徐俊芝带着一批合作成果,兴致勃勃回到公司,翁建华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兜头泼来的冷水,将她的一腔热情泼熄了。
“你说什么?我们的花卉大棚被人砸烂了?”徐俊芝抓住侄儿的手,着急地问。
“你去看看吧。”
令人愁烦的细雨纷纷扬扬地下着,雨滴儿夹杂着雪粒儿,在无声无息的寒风的携带下,像薄薄的雾霭,像细纱般的幔子,将桃花山裹着,桃花山满眼迷茫。
徐俊芝带着侄儿,紧走慢跑,翻过两座山坡,来到“大寨田”头、“幸福渠”边,眼前的景象揪得她眼发直,心滴血。“天哪!”徐俊芝惨叫一声,不是侄儿扶住她,她已瘫软在地头。
两个多月前,她到这儿查看,眼前还是一大片白茫茫的,用钢管支撑起来的塑料大棚。大棚里,生长着鲜艳夺目的郁金香,青翠欲滴的君子兰等珍贵花卉。现在,那些钢管七零八落地扔在路边、沟渠旁,像一具具动物的尸骨,瑟缩在细雨中,似乎在轻轻地呻吟。那些塑料薄膜,被撕成一块块,裹着残花败叶,搭在被砸碎了的花钵碎片上。细雨滴落在花瓣上,花瓣像在轻轻地哭泣。那些从花钵里倾倒出来的泥土,被涓涓细流裹挟着,像花卉们的血液,汩汩地蠕动。
徐俊芝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子,缓缓地缓缓地捧起一株含着雨露的郁金香,盯着,她的心像被一根带钩的尖针扯动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翁建华伸手去扶徐俊芝,徐俊芝推开他,又捧起一株兰草,细细地观赏着。
种了近十年花卉,徐俊芝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专注,这样细心地观赏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花卉。那火红的色彩,多像她永远也没有熄灭过的勤劳致富的心情,那碧绿的叶片,多像她纯洁善良的心境!但是,这些饱含着她的寄托的、脆弱的花卉,却被摧残得零落成尘,这燃烧着的希望,却被蹂躏成一滩滩血红泥浆!它们的生命力是那么孱弱与渺小啊。她似乎从这些横遭摧残的花卉身上,看到自己发展壮大起来的俊芝花卉公司的命运,看到自己县人大代表的命运!
不!徐俊芝在心里叫喊着!她想起刚刚种植花卉时,没有资金,不懂技术,只有村民们的讥笑和白眼,只有她的汗水!她硬是凭着一双勤劳的手,一副讲信誉的良知,把俊芝花卉公司办起来了!
不能退缩!徐俊芝再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代表是选民选出来的,难道仅仅有人采取这种卑劣的手段,就能阻止我继续履行代表的职责么?如果我徐俊芝真像这些花草般可以任人宰割,我还费那么多的心思去竞选什么代表?
徐俊芝慢慢站起来,问翁建华:“当天是哪几个在值班管理啊?怎么这样不负责任?”
“那天是况世福和他儿子况成全父子值班。那天晚上,况成全的老婆生病了,他们两爷子送病人到医院去了,没有找人代班,就出事了。”翁建华回答。“姨妈,按规定,我已经把他们两爷子辞退了。”
“他两爷子既然遇到特殊情况,他们家也困难,还是留用吧。”徐俊芝摆了摆手,“建华,报案了吗?”
翁建华说:“当天就报了案。派出所也派人看过,昨天我去催问调查得怎么样,所长说,没有线索,更没有人证物证,这案子没法查。这明显是在推卸责任。”
徐俊芝摇了摇手:“依靠他们,肯定查不出个名堂。我们自己查。你们想,这么大片的大棚被毁了,显然不是一个人干的,既然参与的人多,线索就多,参与的人多,不会是铁板一块,总有一天,他们内部会拱出来的。建华,你看看,损失多大?”
翁建华掰着指拇掐算了一通:“大棚材料损失并不大,就是一点薄膜,我们很快就能恢复。那些产品,估计损失在十万元左右,全部损失,上二十万元。这点钱,对公司没有大碍,关键是用户催着我们交货。不按时交货,会影响我们的声誉。”
徐俊芝想了想:“他们想通过这种违法乱纪行为,阻止我们公司发展,办不到!建华,马上安排人员,做好恢复生产工作!至于用户需要的产品,我去找与我们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帮助,就是高价购进,低价出售,我们也要保证按时交货。”
两人正商量着解决大棚恢复问题,从幸福渠另一头,走来一大群人。他们有的手中抱着一捆薄膜,有的担着一挑各式各样的花钵,还有人拿着种花的工具,什么铁铲、箢篼、绳索等。他们都是二社村民,俊芝花卉公司下属的花卉种植户,其中有年过六十的龙婆婆,有吴桂和二社社长钟光荣。
翁建华不知道这些村民要干什么,走过去拦住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钟光荣推开翁建华,走到徐俊芝面前:“徐经理,我经营茶馆,可能伤了你的心,但看到你汗水泡出来的花卉被人毁了,我们更伤心。”
一些村民也跟着议论纷纷。
“是呀,古婶,那些该千刀万剐的祸害,太不讲良心了!”
“做这种伤天害理事的人,生个娃儿都没得屁眼!”
“徐老板,你一定要把这些人查出来,查出来后,枪毙算了!”
徐俊芝搓着手上的泥巴,望着那张张熟悉朴实的脸庞,没有说话。说什么好呢?村民们的同情,固然令她感动,但不能解决当前的困难啊。
翁建华说:“叔伯兄弟们,你们的好心我们领了,回去吧,我和姨妈还要商量恢复生产的事。”
钟光荣说:“徐经理,你家大棚被毁了后,我们社的村民都很心痛。这几天都到我茶馆商量,想办法怎么帮助你们渡过难关。徐经理,你千万要挺住啊。”
村民们又纷纷说:“是呀,俊芝大姐,你不能倒下去呀,我们还要靠你带着我们找更多的钱呢。”
“古大嫂,你别心焦,我们商量好了,这几天每家每户出一个劳动力,用最快的时间,帮你们把大棚重新盖起来!”
“对,你们被损坏的花钵,我们每家每户拿几个十来个出来,保证你们够用!”
“是呀,是呀,你看我们把薄膜、花钵都带来了,你就安排我们怎么做吧!我们都懂大棚栽植技术,不会给你弄坏的。”
钟光荣说:“徐经理,听翁建华说,你们有一批产品马上要交货了,如果不能按时交货,不仅你们公司的名声毁了,我们这个花卉种植村的名声也被糟蹋了。我们想好了,你们公司需要什么花卉,就到我们的种植大棚里去搬就是了。我们一家凑一点,保证如数如期交货。我们不要一分钱!”
翁建华呆住了:“这……这……”
徐俊芝看到,在风雨中的一张张脸,有的脸布满松树皮般的皱纹,有的脸还粘着泥土,但每张脸都是那么动人,每张脸都是那么和蔼可亲;她看到一双双眼睛,有的眼睛清澈明亮,有的眼睛昏花暗淡,但每双眼睛都那么纯朴善良,每双眼睛都那么慈爱温暖。这一张张脸,就是对她这些年来扶贫济困的回报,这一双双眼睛,就是对她履行县人大代表职责的鼓励和支持!
徐俊芝流泪了!
龙婆婆走过来,拉着徐俊芝的手:“二姑娘,别哭,啊,别哭,大家帮衬着你呀。”
吴桂掏出一叠纸来,慢慢地替徐俊芝揩着手上的泥土。
徐俊芝哽咽着说:“乡亲们,谢谢你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支持我!你们的这份情义,我徐俊芝领了!你们这份支持,我却无能为力回报你们!这点损失算不了什么,这次打击也压不垮我!因此,我恳求你们回去忙自己的事吧。垮了的大棚,我会很快重新修好,损失的花卉,我也会很快恢复过来。你们回去吧,正下着雨呢,别让大家凉着了。”
细雨纷纷扬扬地下着。
村民们静静地站着。
四周一派静寂。
突然,钟光荣手一挥:“大家愣着干什么,我们赶快干活吧!”
于是,几十个庄稼人,按照他们事前的分工,散落在损毁的大棚四周,干起活来。
徐俊芝叫过翁建华:“小建啦,快打电话回公司,叫公司食堂准备最丰盛的午饭,别忘了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