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王七年(公元前362),三晋闲得发闷,在浍水流域(流经山西省翼城县境)打成一团。
大将公叔痤出手不凡,将韩、赵联军杀得大败,生擒赵将乐祚。
多少找回一点感觉的魏惠王龙心大悦,亲自到郊外迎接凯旋而归的勇士们。并且当众宣布了一个惊人决定:赏赐公叔痤100万亩土地。
公叔痤接下来的反应虽然出人意料,但在情理之中。公叔痤到底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
面对巨额奖赏,公叔痤倒退了好几步,连称不敢当。
公叔痤说:“我哪有功劳,我没有功劳。若论功劳,全是这四个人的。”
部队训练有素,这是吴起的功劳;
前线指挥得当,这是副将巴宁、爨襄的功劳;
赏罚分明,士气高涨,这是魏王您的功劳。
我不过是在该进功的时候,在后方敲敲鼓而矣(古代作战,击鼓表示前进),我哪有功劳可言。
事实上,这正是身为大将所应做到的,士兵们只管往前冲,但什么时候往前冲,往哪里冲,却是大将的事。事实证明,坐镇中军,喝着小茶,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向来是名将的资本。如果一个大将也端着红樱枪,冲在最前线,勇则勇矣,问题是部队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因为只有出现下面这种情况,大将才作为敢死队来使,那就是四面楚歌。比如后来的赵括,亲自组织最后的冲锋,结果是身死兵败,全线崩溃。
公叔痤不仅从吴起手上继承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还从吴起身上学到了一个重要本领--头脑。
事到如今,魏惠王也不得不承认,吴起是个有头脑的人,可是此时,距吴起惨死楚国已整整二十年了。就凭三晋各怀鬼胎的烂部队都可以打到石门,要吴起在,胜利不可想象。
然而历史不容假设,这就是遗憾。于是,满怀遗憾的魏惠王做了一件事--寻找吴起的后人。经过多方打探,总算挖出个把,魏惠王赏给他们二十万亩土地,以表示国家没有忘记先烈吴起。
与此同时,赏给巴宁、爨襄各十万亩。
公叔痤一百四十万亩。另四十万亩是对公叔将军恢宏气量的奖赏。
有没有发现,魏惠王的这次论功行赏相当夸张,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胜战,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吗?想当年,他的老祖宗魏桓子不过是被智伯勒索去十万亩土地,竟至反水要了智伯的命。魏惠王如今却大笔一挥,扔出去整整一百八十万亩土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仅只是有功必赏吗?
面对这个疑问,我想起了魏文侯过段干木家门而起立的姿势,魏武侯在祖庙前洋洋洒洒的唾沫。
想到这,我明白了。
在继位整整七年之后,深感危机四伏的魏惠王终于举起了复兴的大旗。人生难得几回博,他要博一回,将他以及他的魏国,送回塔尖,重新找回居高临下的那个不朽感觉。
然而往后的事实会证明,魏惠王的所有这一切努力,不过是穷折腾而矣,基本上属于小偷夜进乞丐窝--摸错了门道。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确实是如此。问题是,魏惠王的结论相当惊人,在他的眼里,除了将军与士兵,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人了。这分明就是一竹篙打死一船人,说不好听一点就是狗眼看人低。就这样的见识,还想着所谓的复兴,我送他四个字--白日做梦。
于是,原来可以大有作为的魏惠王,终于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他错过了一条大鱼,整个战国时期最大的一条大鱼。
正如吴起的出走,终结了魏国军事上的辉煌一样,这条大鱼的出走,彻底终结了西河集团以来人才济济的局面。
这条大鱼的出走,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此决定了山东六国的命运,而不仅仅是魏国的大国领袖地位。尽管这个过程还相当漫长,其间还要经历相当多的风雨,但毫无疑问,统一的根子即肇始于此。
这条大鱼就是给秦国的崛起创造历史新契机的商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