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历史悠久,事迹错杂,内容丰富。所谓秦腔历史,就是被各种事实所真正充实了的时间史。就其形态来说,它包括了《秦风》、“秦声”与“秦腔”的发展全过程。它的孕育、成长和蔚为大观,有如双子叶植物一样,凭借着土地和自身的努力,破土而出,茁壮成幼苗、小树,进而成为一棵参天大树,由于根深,所以叶茂、干壮;又如江河,能纳百川,故而成其波澜壮阔,恢弘澎湃。秦腔的历史,尽管相当悠远、漫长,但基本上只有三大阶段,这就是秦风―秦声―秦腔三个历史时期。每个时期,又有着显示时代精神和发展的若干段落。
先秦时期的《秦风》,就是秦地的声调、乐调辞。其实“诗三百”里的“风、雅、颂”都是这一历史时期的“乐辞”,即“乐”的文学部分。正因为风、雅、颂都是乐歌,所以,墨翟就说:
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
司马迁《史记》也说:
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
这就是说,三百五篇可以诉诸人的听觉,也能诉诸人的视觉。这种同时可以诉诸人的听觉与视觉的“乐”,呈现出音乐、舞蹈和文学(诗)的自组结合。用《乐记》的话说,就是: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这就是说,“乐”由声、音、干戚羽旄三者自然组合而成,缺一不可,是一种听觉艺术(声、音)与视觉艺术(干戚羽旄,即舞蹈)的结合体。如果把这段文字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
音的产生,是由于人类有能够产生感情的“心”。人类思想感情的变动,是外界事物给予影响的结果。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使感情激动起来,所以表现为“声”,“声”在互相应和的当中,显示出变化来,变化的、有规律的“声”,就称做“音”。如果把“音”再按照一定的结构关系演奏出来,加上拿在手中的干戈、戚斧、羽毛和旗帜的舞蹈动作,就叫做“乐”。
《乐记?乐象》又说:
“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之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气从之。
《毛诗序》也说: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先秦时期,秦地的“乐”,在“诗三百”中主要有十五国风中的《豳风》《秦风》《郑风》等,“雅”中的《大雅》和“颂”中的《周颂》。代表性的篇目,有《七月》《驷?》《车辚》《蒹葭》《绵》《生民》《公刘》《皇矣》《大明》等。这里有叙事,也有抒情。特别是后三篇,共同构成了周人建国的历史,连缀起来,就成为一部可以分为五章的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作为诗歌、音乐、舞蹈三者结合的“乐”,明显地表现出一种“以歌舞演故事”的性质和特点。如果承认在《风》中,短篇抒情诗性的《乐》是它的特色,那么,在“大雅”和“周颂”中,叙事诗性的“乐”,则是它们突出的部分。它们作为用以发和的“乐”,无疑就是以歌舞演故事的“戏曲”。“诗三百”标志着中国戏曲从此诞生了!以秦声为声腔的秦地戏曲,也滥觞于这一时期。一些人不了解先秦时期“乐”的这种属性,竟否定古籍中浩如烟海的关于“乐”的记述,拾洋人“唾余”,硬说中国戏曲晚出,这实在令人费解。
《秦风》就是古代秦地人民大众的腔调,它的风格特色,用《左传》中吴公子季札的话说,就是:
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襄公二十九年》)
这里的“夏”同“雅”,“夏声”即大雅与小雅,有西周的声调;“周之旧”是说,秦国为西周的故地。其实,《豳风》与《秦风》一样,都是西周故地的“乐”。豳,即今陕西省彬县一带,原为周先人的家乡,后来,周人越岐山进入“周原”(今陕西岐山、武功、扶风一带),再东进,在秦岭北麓的沣河两岸,建都沣京、镐京,时为前11-前10世纪。在西方为古希腊荷马时代(前1100-前700年),出现了史诗《伊里亚特》和《奥德赛》;在东方的西周,则出现了周人的史诗《生民》和《皇矣》。这一历史阶段出现的由希腊神话演变而成酒神颂(希腊悲剧),就无法同中国专演述周人历史的大型音乐舞蹈史诗相提并论了。一个是神话剧,一个则是历史剧,一虚拟,一现实,如果不带任何偏见或狭隘的方域观念,公允地讲,东方沣京、镐京的史诗,比之西方希腊城堡的史诗,虽不能说前者就超过了后者,但其历史沉重感,二者的并驾齐驱,光辉宇寰的璀璨,却是相同的。今天,就应客观地、历史地、科学地给以评述。
《生民》和《大武》都产生于西周早期的国都所在地,自然有着“国乐”的性质。史学家都说,中国古代社会的封建制是个早熟的儿童,这些史诗,正是这个早熟儿童超越其他地域的卓越的思维和表演。
《生民》这一史诗,由于孔子的删诗,被分割成五首诗,这就是:《绵》《生民》《公刘》《皇矣》和《大明》。余冠英说:“叙事诗是大雅里的突出部分之一。《绵》《生民》《公刘》三篇是其中更突出的部分。”(《诗经选前言》,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
史诗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生民》共八章,歌咏周人始祖后稷的事迹与功德,在那神话化了的叙事中,反映周人对于这一传说祖先的挚爱和崇敬,确认他就是中国农业的发明和传播者:“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一章)“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实覃实?厥声载路。”(三章)写后稷被遗弃而不死的神异。最初得到牛羊喂养,最后又得到鸟类覆翼。当群鸟飞去的时候,后稷开始啼哭,声满道路。这些描写,简洁又生动。三千多年前的文学语言,已经如此精炼,简直令人惊异。接着描写后稷试着种瓜、种豆、种禾麻等庄稼:“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麻麦??,瓜瓞唪唪。”(四章)写后稷后来种植谷物的成绩也相当生动感人:“实方实苞,实种实?,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五章)这里对庄稼的描写,排比地运用了许多形象化的词句,表现出当时人们对于掌握农业生产技术的喜悦,充满对稳定生活的信心。第六章写种植谷物成熟后的收获,始祭上帝。第七章写祭祀的隆重和盛大。最后一章,又把这种祭祀列为后世的定例,即“秋神报赛”。
《公刘》篇描写周人由邰到豳的一次大迁徙,叙述了他们从准备启程到定居营建,如观测地形,经营宫室、分配田地、君臣饮宴,以及水利、军制,甚至锻冶之事。全诗共六章,前五章极写周人祖先公刘迁豳后相土安民,营建都邑、拓垦田土,情感充沛,描写细致。尤其是公刘的形象,相当突出:“陟则在?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容刀”(二章)。全诗采用“九重头”的艺术手法,尽情歌咏这一人民领袖的刚毅、果敢,可以称得上是一部人民领袖的颂歌。第四章写宴饮群臣,“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陶然之情,跃然纸上。
《绵》共九章,叙述周人祖先在古公?父率领下由豳到岐下的又一次大迁移,写得气势磅礴,动人心魄。作为周人的史诗,前八章尽写古公?父迁国奠基的宏图伟业。从迁岐、授田、筑室,直到驱逐外寇的侵扰,感情充沛。第三章歌颂岐下土地的肥沃:“周原,堇荼如饴”,连苦菜都像糖一样甜美,可见水土的丰美了。第五、六两章,写开始建筑居室的情形,热火朝天,人人尽显其能。“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之??,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鼓弗胜。”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对新生活的憧憬,使全族人都热情地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的热情场面,几千年后,仿佛又出现在人们眼前。最后一章,落脚到周文王姬昌时君明臣贤,和衷共济,能继承古公?父的遗烈,开创新的业绩。
《皇矣》接写文王姬昌的武功,《大明》继写武王姬发的武功,叙事中动作性更强了。
上五篇连缀在一起,正是一部相当恢弘的周人创建西周的历史。作为“乐”,自然是一部大型音乐舞蹈史诗。这就是“诗三百”中的史诗的第一个方面。
第二部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就是由另外六篇作品组成的《大武》。如果说前者是史诗的上部,后者就是它的下部。
《大武》是写西周灭殷建国的一部史诗,由六个“乐章”组成。这就是“诗三百”中的五首诗:《大武》《酌》《般》《?》《桓》。第五章无辞。从孔子、荀子、《乐记》到今人孙作云,都肯定它和尧乐《韶》、禹乐《夏》、黄帝乐《咸池》可以并驾齐驱,可以“知其德,闻其谥而知其行也”!(《乐记?乐施》)
关于《大武》的思想内容与创作过程,《左传?宣公十二年》有段记载,引楚庄王的话说:
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戟干戈,载囊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戛,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维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
这不仅说明了武王作《大武》的缘起,也指明了《大武》乐章的篇名及其基本思想内容。
荀况《儒效》也说,武王伐纣以后,偃武修文,作《大武》乐章。
武王之诛纣也……反面定三革,偃五六,合天下,立声乐,于是《武》《象》起,而《韶》《?》废矣!
这都说明《大武》是西周初期的杰作,武王姬发是它的总策划或主创者,周公姬旦则是它的具体组织者和编导,演出于京师镐京的宗庙祭祀中。历史上所说的周公“制礼作乐”,恐怕与此不无关系。
近人孙作云也说:
《大武》共六章,乐辞都保存在“诗三百”中。
他认为:第一章是《酌》,第二章是《武》,第三章是《般》,等四章是《?》,第五章无辞,第六章是《桓》。
从这些乐辞可知:《大武》是系统叙述周初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的,以武王伐纣灭殷为中心内容,兼及经营南国,周公、召公分陕而治诸事。可以称得上是我国古代历史上最早的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它是毋庸置疑的上古艺术篇章。
说到《大武》的演出情况,《史记》有一段记载:
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何也?”……宾牟贾起,免席而读曰:“夫武之备戒也已久,则已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语女: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夫振之而驷伐,盛威于中国也。分夹而进,事早济也。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也。”
把这段话翻译成现代汉语是这样的:
宾牟贾坐在孔子的旁边,孔子同他说着说着,说到了“乐”。孔子问道:“你说《武》乐开始前总要击鼓很长时间是什么意义?”……宾牟贾赶快站起来,立在旁边问孔子道:“关于《武》乐开始前总要击鼓很长时间这件事,那是已经说过了的。请问《武》乐存在得这么长久,甚至不再发展了,那是什么原因?”孔子道:“坐下,我来说给你听。所谓‘乐’,是反映已经完成的事情的:舞队拿着盾牌稳重地站着,是表现武王对待诸侯十分庄重的形象。举手、顿脚勃然作色,是表示太公威武的意志。《武》舞到行列散乱时大家都跪下,是表示周公、召公用文止武的意思。再讲到《武乐》的结构:第一段表示武王开始到北方去讨伐殷纣;第二段表示灭掉了商纣;第三段表示凯旋回来;第四段表示南方诸小国的臣服;第五段表示周公、召公分列在武王左右辅助他治理国事;第六段从头反复后结束,表示国力的强盛和天子的尊严。舞队两边振响着木铎、八种刺和击杀的动作,构成一小段,都是表示中国的威武的。按照舞队行列分头前进,表示这样用兵可以提早得到胜利。舞队长久地站在一定位置上,表示武王在等待着诸侯的到来。”
这是孔子对《大武》的诠释。他的意思是说:“总干而山立”,这是表示周大军准备东征讨伐殷纣,整装待发,山立不动,在接受总指挥武王的检阅;接着“发扬蹈厉”,是那样的激昂雄壮,那是要表现出姜太公率领周军与商军在牧野大战的雄壮情景。后来的“武乱皆坐”是表示伐殷取胜后,周人建立了全国性的国家政权,由于周公旦和召公?的左右辅佐有方,天下大治的太平景象。这是孔子对《大武》主题思想的阐述。后面一大段是他对这个“乐”的艺术结构的分析。他把《大武》分成六段,一成、二成、三成……就是《大武》的六个乐章。他认为:第一个乐章第一个舞队从北面出场,表示向南面称王的殷纣王的进攻;第二个乐章表示周兴、武王南面称王;第四乐章表示周经营南国扩大了疆域而巩固了自己的政权;第五乐章表示大功告成后的奖励功劳分封,周公、召公的左辅右弼;第六乐章表示全国归附,对周天子的崇敬。按孔子的理解,最后的乐章是全乐的尾声,有两个舞者手执大木铎,控制着音乐的节奏;其他人物拿着武器,骑着驷?向四面做一刺一击的舞蹈动作,是显示周朝的武力强大无比,有着威震四海的威力。
我们从《大武》这部大型的西音舞蹈史诗的基本特点可以清楚地看出,它已经不是原始形态的集体舞蹈,而是通过音乐、诗歌和舞蹈共同敷演一段故事,即周武王东征凯旋并在沣京建立大周帝国的全过程。而且能够通过音乐舞蹈和诗歌,有序地开展故事情节,完成它所要表现的内容。历史上所说的周公制礼作乐的“乐”,恐怕与此有着难解难分的“情结”。或许有人认为并非如此,但,除了孔子对宾牟贾的解说,司马迁《史记?乐书》也以此入史外,公孙龙子的《乐论?宾牟贾篇》也再次从美学的高度,对之加以引证。因此,我们恐怕不能那么断然地“数典忘祖”。由于篇幅的关系,我们就不再像讨论《生民》那样,详引“诗三百”中五段“乐辞”了。
《大雅》作为“雅乐”,与产生于“周之旧”的豳风、秦风,从地缘学的观点看,风神品格基本是相同的。这一带的音乐属“西音”。秦丞相吕不韦主编的《吕氏春秋》有《音初》一章,论述了它们之间的继承与发展的关系。
周公乃侯之于西翟,实为长公,殷整甲徙宅西河,犹思故处,实始作为“西音”,长公继是音以处西山,秦缪公取风焉,实始作为秦音。
可见西音→秦音→秦风,一脉相承。
在“诗三百”中的《秦风》《豳风》里,保留着能够体现西周时期秦地人民思想性格与风神品格的许多“乐”辞。一是秋神报赛时用的祭后稷的乐辞;一是反映人民开疆辟土、保卫家国的日常生活作品。这些思想后来发展为商鞅在秦地实行政治、经济改革的“耕战”思想与立国原则。它的风格,要用这些乐辞中的话说,就是“驷?车辚”。也有如班固《汉书?地理志》所说:
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士气,以狩猎为先。故秦诗曰:“在其板屋”;又曰:“王于兴师,修我兵甲,与子偕行”;以及《车辚》《驷?》《小戎》之篇,皆言车马田猎之事。
这就很好地说明了秦俗尚武的时代特点,从而透露出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统一中国的根本原因所在。
《秦风》中最可注意的是《无衣》和《小戎》两首乐辞。《无衣》是一组战士出征之歌,反映了秦人同仇敌忾、生死与共、团结战斗的精神。乐辞是这样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在大敌当前的时候,秦地人民就是这样勇于国事,义无反顾,慷慨激昂地走向战场,表现出他们刚毅不屈的气概,坚强奋发的精神。在艺术形式上,每章只改变了几个字,却表现出不同的内容,属于一曲重复连唱中的个别音变。《小戎》则是一组妇女回忆丈夫出征的叙事乐辞,极力描述秦军的兵强马壮,士气高昂,又不断赞颂战士们的剽悍、奇勇、坚定不移,写得豪放雄浑。正如一些研究者所说:秦地女子亦渐雄风,皆知勇于公义,其发于诗,“有趋车赴功之勇,不愧夏声也”!最富有诗意内涵的《蒹葭》,是这个时期中国写意文学艺术的第一批乐章,共三个乐段,“言志”、缘情的意味甚浓,意境也极其缥缈、深邃,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以抒情为主,以执著追求理想为中心意旨的,韵味无穷的“乐章”。《豳风》中的《鸱?》,全篇为一只大母鸟的哀诉:说它过去遭受的迫害,经营巢窝的辛劳和目前处境的艰苦危殆。作为一组“寓言”乐辞,它所采用的拟人化的艺术手法,使人自然联想起秦汉乐府诗里的《枯鱼过河泣》《雉子斑》《捷蝶行》等篇章。乐章共四段,写道:
鸱?,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谯谯,予尾??,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从字数看,四言、二言、五言、六言交错使用。译成现代汉语,是这样的:
猫头鹰啊猫头鹰,
你已夺走我孩子,
别再毁坏我窝巢。
操心操劳多辛苦,
养育孩子我病倒。
趁着天还没下雨,
寻取桑树的根皮,
捆扎窗子和门户。
如今你们猫头鹰,
也敢把我来欺侮。
我手操劳已麻木,
我采白茅把巢补,
我把茅草贮藏起,
我嘴积劳已成疾,
新的家室未筑起。
我的羽毛已疏稀,
我的尾巴也枯焦,
我的室家太危险,
风雨飘摇很难保,
难忍恐惧大号叫。
怎不使我哭嚎?。
如果承认它是一篇托物言志的对话式的“代言体”的乐章,其所内含的戏剧的一些本能性的东西,就很明显了!其辞的哀痛、迫切也让人们深受感动。
作为“乐”的文学部分(即乐辞)的《秦风》《豳风》《大雅》,它们所表现出的诗歌、音乐、舞蹈三者的自组结合,史诗(叙事诗)同抒情诗的结合,“代言体”对话的出现和音乐上的一曲反复咏唱,换头、重头,文学形式上的多段连续抒情等等,体现出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诗”。所以,我们称之为“以歌舞敷衍故事”的秦声戏曲的“早熟阶段”,即“秦风时期”。尽管这一阶段时间相当漫长,但它总算是华夏人民二千五六百年前的创造,与世界上其他两种戏剧艺术――希腊悲剧与印度梵剧,应该说是并肩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