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再读老子》是查尔斯·赖特一首中等长度的自由体诗,共47行。这个标题有点误导,因为诗中并未提到赖特读了老子的名字或者老子的任何著作。读老子的诗和老子的自然观似乎只是引发了思考,这种思考有关一年的终点、有关自然与人类中的缺失与空寂。这首诗中的说话者和《奇克莫加》、《黑色生肖》中的说话者是同一人。他是赖特自己的一面,是寻找终极真理或“本质”的人,但他似乎从未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在这首诗中,这种追寻激发了对有关时间与冬景“本质”的思考。这首诗分为三个部分,有着清晰的发展脉络。前两部分将世界描绘为“已死”,而说话者近乎绝望。第三部分则从这种阴郁转向自我肯定。
诗歌开篇就是“惨淡一年短而扁的末端”。重点在冬天与大自然的死亡,而非暗示新的一年的万物新生。这种终结之感在对景物的描写中进一步得到确定与强化。天空有着一层“黑色内漆”,在他“已死”的世界里,说话者必须“答复/我的生活”。其语气是病态、近乎绝望的。新的一年或许即将开始,但“一切都不会易主”。不会揭开新的一页,只有重复。然后诗歌思考了起起落落的循环:“韵律升升降降。/结构在思想中起起落落。”说话者想到的只有“失败”,而自然似乎已被割裂,不再是一个统一的系统,也就无法治愈人心灵的苦痛。在第二部分结尾有一个较为乐观的转折,说话者所看到的一切“失”都变成了“得”。诗歌最后一部分不再只是思考,更多的是描述。现在“一月已经过了四天”,小草正生长“在桃树下面”。鸟儿在歌唱,说话者在一片希望之光中看到了人类之所在。人们或许独立存在于“在此刻与非此刻之间”,但他们被“感情连接在一起”,而不只是在失败与“已死”的世界中漂浮。
赖特诗中最重要的技巧之一是他对自由诗的运用,他的自由诗并非随意将诗行打破,而是每一行都是一个清晰的整体。赖特将某些诗行向页面右边对齐,达到诗行间犬牙交错的效果。他由此创造了诗行间的有趣对比,每一行中都加上了对上一行进行评论的旁白,形成了诗行间有力的韵律停顿。赖特在这首诗中运用了很多传统诗歌技巧,意象显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在第一部分有“空寂”或“分崩离析”的意象——“矮子”果园和有着“黑色内漆”的天空。这是惨淡一年的“短而扁的”末端。在第一部分还包含了一个有趣的希腊神话:“这件衬衫我想脱下来,/着火的这件。”这些诗行中暗指了抹有涅索斯毒血的衬衫,赫库勒斯穿上这件衬衫后中毒发狂,最后投火自尽。在狂乱中,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第二部分继续使用消极的意象。失败“在旧地上补种”——这个精彩的意象刚好对应“播种”在失败与无望的循环中获得新生。这部分中比意象更多的是陈述:“韵律升升降降。/结构在思想中起起落落。”此处再一次出现一个循环,不是新生,而是重复。对韵律与结构的所指是文学技巧,暗示出在无意义的循环中创造出有意义的诗歌所面临的困难。紧接着陈述的是有关自然的意象,但这些意象仍然是消极的。“草,在两个世界中长了数英寸,喜欢泥污吗?/雪花喜欢雨滴吗?”本该与结构紧密相关的事情却彼此割裂了,每件事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对这个问题似乎没有解决方案,因为“那些知道的人永远不会告诉我们”。本应给人启迪的“词”却“使我们离光明又远了一步”。然而,在第二部分结尾,诗歌从绝望的描写转向自我肯定:“失即是得。/奥秘是空。”诗中“阴郁的自我”随着“潮汐的运动”而改变。对“空”的认同,自我与自然一起运动,这似乎指出了一条走出困境的路。最后一部分中,自然的意象彼此联系起来了,这与第一部分的相互独立截然相反。“草长得很小,很小/在桃树下。”虽然生长是微小的,但的确给人某种希望,说话者就抓住了那种希望。鸟儿在歌唱,自然的万物在生长;只有人类孤单的“在此刻与非此刻之间”。然而,即使是这样一种移位也被“感情连接在一起”。如果说此处这一思想还不够明显的话,诗歌最后的一个重要意象则强化了这一肯定:“大石头稳稳立在小石头上。”
诗中第一个重要主题就是,年头的更替并不会带来改变或更新,反而像是无尽的循环:“旧岁,新年,旧歌,新曲。”自然也是这重复循环中的一部分。诗中对文学要素的所指也值得一提,因为他们也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循环之中。“韵律升升降降。/结构在思想中起起落落。”韵律的变化并未给诗人带来可用的格律体系,而是在已有系统的置换中造成一种混乱感。诗人的想象也陷入这个死胡同中。结构可能在思想中形成,但之后却又瓦解了。而且,词语——对事物的命名与安放,诗人最重要的工具——并未使人得到启迪,而是使人与真理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第二部分中的“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转折,它反映的不是一个重复的循环,而是一个终止。虽然它没有提供新生,却朝着改变迈出了第一步,由此才有可能找到走出无尽循环的出路。诗歌前两部分中充斥着的“失”现在变成了“得”。赖特并未解释这个悖论,他只是简单地将其确认为真理。另外,这里还有一种运动的自由之感:“阴郁的自我”像潮汐之水一样运动。占据诗歌如此之久的“阴郁”在最后一部分被替换成“阳光洒在灰色的树枝上”。这个意象宣告了灰暗的世界与阴郁的自我最终被照亮了。从诗歌一开头,诗人就在寻找人类的位置,直到诗歌结尾才得以发现与确认。“我们被放在此刻与非此刻之间”,这句话乍一看似乎仅仅是描述了人类的移位;人们永远无法只活在当下,而只能活在两种状态之间。然而,赖特在这一公式后又加了一行:人们也被“感情连接在一起”,“连接”暗示出人类彼此联系,相互支撑;而“感情”暗示出日常生活中的情感、血缘与姿态。这两个词都非常重要。通过确认这种平衡,说话者可以终结有关人类与自然的形而上思考。他身处何时已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被“感情连接在一起”。最后一个意象也很重要:“大石头稳稳立在小石头上。”大与小之间的差异共存于一种平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