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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火风筝

李雪萍把自己对美的追求和向往,都倾注在了小小的风筝之中,她虽然没有双手,但她却用她的心在精心制作着每一只风筝,因此她的风筝才显得格外的美丽动人。

李雪萍的童年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美好的时光。她的父亲李华和母亲胡娟都是浙江永康古丽镇人,夫妻俩勤劳能干,在上世纪50年代末就从浙江永康闯荡到了省城杭州。李华在杭州棚桥菜场找到了一份工作,胡娟则靠了一手裁缝手艺,替别人打工挣钱贴补家用。李华和胡娟有六个孩子,李雪萍排行老四,这个大家庭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却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在六个兄弟姐妹中,李雪萍是长得最漂亮最可爱的,圆圆的脸蛋、雪白的皮肤,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特别的招人喜欢,因此父母格外地宠爱她,把她当做了掌上明珠,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总是第一个给雪萍留着。小时候的李雪萍不仅长得可爱,小嘴巴也特别甜,街坊邻居也都很喜欢她,大家都亲热地喊她“漂亮小囡”。

为了多赚点钱补贴家用,胡娟白天要去裁缝店工作近十个小时,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给孩子们洗衣服。为了让孩子们第二天能穿上干净的衣服,每天晚上,胡娟总是要将当晚洗出的衣服用炉火烘干后才躺下休息。雪萍五岁那年的一个晚上,由于白天干活实在太累了,胡娟将洗好的衣服晒在火炉上,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结果到了后半夜,从火炉里窜出来的火苗将已经烤干的衣服烧着了,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将整个竹木结构的房屋笼罩在了一片烟雾之中。正在值夜巡逻的居民干部发现火灾,赶到现场破门而入时,胡娟还趴在炉子边上沉沉地睡着。慌乱之中,雪萍的大哥、二姐、三姐和弟弟们都幸运地被救了出来,等大家发现雪萍还在屋里,再扑进被熊熊大火包围的屋子将她抢救出来的时候,雪萍粉嫩的小脸已经被大火烤得像鱼肚一般,嗤嗤地冒着白泡。而两只胖胖的小手也早被烧成了黑炭。

被送进浙二医院抢救后,雪萍的状况一直很不稳定,为了避免伤口感染,她被长期留在无菌病房观察治疗,直到半年后,才真正度过了危险期。然而,从医院里出来的雪萍再不是从前那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小囡”了。

听说雪萍回来了,以前跟她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跑来看她,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到雪萍身边,只远远地望见她,就都纷纷吓得跑开了。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悄悄地对同伴说:“她怎么变得像魔鬼一样了?这副样子看看都会让人做恶梦,咱们以后千万别再跟她玩了!”虽然她说得很轻,但雪萍却听得清清楚楚。小伙伴的话就像针扎一般,一下一下无情地刺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她紧紧地捧住脸跑进家里,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一夜之间,雪萍仿佛长大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如果出门,这副“鬼模样”肯定又会招来别人无情的奚落,从此,她就一直呆在家里,再不敢出门一步。可雪萍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多么想跟从前一样,可以在阳光下尽情地奔跑,可以和同伴们无忧无虑地嬉闹啊。一次,她听到外面有许多孩子们在边跑边喊:“放上去了,放上去了!”雪萍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推开窗户,探出头去张望:呀!原来是附近的孩子们正聚在一起放风筝呢。雪萍看到天上飘着一只洁白的风筝,拖着一条长长的五彩尾巴,正迎风冉冉上升。好漂亮的风筝啊,雪萍看得入了神。突然,不知打哪儿飞来了一块瓦片,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的额头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雪萍惊慌地用手捂住头,这才发现,许多邻家的孩子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打魔鬼!打魔鬼!”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石头瓦片像雨点一样飞了过来。雪萍赶进关紧了窗户,委屈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忍不住奔涌而出。

从那以后,每当雪萍听到门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再也不敢开窗张望了,她只能偷偷地趴在门缝里,充满向往地往外瞧着。从雪萍被严重烧伤到父母送她回永康乡下读书的整整六年期间,雪萍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家门。在这漫长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雪萍无数次梦见自己奔跑在碧绿的大草坪上,尽情地放飞着一只美丽的大风筝。然而,只有在梦里,她才能找回她的梦想和欢乐。

11岁那年,李雪萍回到永康,母亲把她带到了古丽镇解放小学校长胡月轮跟前,胡校长看着雪萍的双手,担心地问:“你能写字吗?”“能!”雪萍当即用手掌夹起一支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其实雪萍在杭州就早已学会了用手掌握笔写字。胡月轮校长既惊讶又感动,她把全校学生召集到了操场上,带着雪萍上了主席台,说:“这是新来的李雪萍同学,她被大火烧掉了双手,却可以写出比许多同学还漂亮的字,你们要向她学习!”那天雪萍真是高兴极了,她想,校长都表扬自己了,以后总可以抬起头来做人,再不会有人歧视自己了吧?没想到,老师们一走开,同学就开始骂她了:“丑八怪!要我们向你学习,真是笑话,难道要我们都变成像你这样的妖怪模样?”“你还是回家去吧,坐在这里我们都觉得慌兮兮的!”

雪萍变成这副模样,村民当中闲言碎语也很多,久而久之,李华和胡娟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弟弟偷了家里的钱,为了逃避责任就赖到雪萍头上,李华和胡娟不问青红皂白就打雪萍。哥哥姐姐也都像躲避瘟神一样地避着她,雪萍想跟他们聊聊天,他们就不耐烦地说:“没看到我正忙着吗?走开点!”

雪萍在学校里受尽了同学们的欺负,回家不仅没地方诉说,反而还要受冤枉和委屈,她实在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样子丑陋吗?可这也不是自己的过错呀,既然连亲人都瞧不起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绝望之余,雪萍想到了死,她偷偷地绝过食、触过电,但最终都被及时发现抢救了过来。

22岁那年,雪萍高中毕业,这时的她已经成熟多了,对别人的歧视也已经能够以比较理智的态度去勇敢面对了。

通过不懈的努力,雪萍依靠手掌不仅写得了一手好字,而且还掌握了非常流利的珠算技术。她想,既然我有知识有技术,为什么不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替别人打工,再用打工赚来的钱去做整容手术,还自己一份美丽呢?

然而,当雪萍抱着满腔的希望四处寻找工作,遇到的却又是一次一次的冷遇和打击。一次,雪萍听说某工厂打算招聘一名会打算盘的内勤人员,便赶紧写了一封应聘书,托人送了过去。该工厂的负责人看了雪萍的应聘书,立即对她那漂亮而老练的字产生了好感,他通知雪萍马上前去面试。可是,当雪萍出现在这位负责人面前后,他却马上拉下了脸,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还撂下一句:“开什么玩笑,长得这副样子还好意思来应聘!”当时雪萍气得真想上前给他两耳光,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还有一次,李雪萍看到一家单位门前贴着一张招聘清洁工的启示,便满怀信心地走进去应聘。她想,当清洁工只要勤劳肯干就行,脸长得怎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再说我在家里从小就干家务活,清洁工的工作肯定是可以胜任的。可是,负责招聘工作的人一见到雪萍,就尖叫起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们不会用你的!”雪萍还是不死心,她用哀求的口气说:“阿姨,您别看我的手这样,干起活来我一点都不差的,不信您就试用我几天看看。”没想到,对方竟一手捂着嘴,一手从裤袋里摸出一枚硬币,走过来丢给雪萍,说:“走吧,走吧,不要再胡搅蛮缠的了!”原来她竟把雪萍当成了要饭的!

就这样,雪萍整整找了一年多时间,还是没能找到工作。就在雪萍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古丽镇党委书记朱岩中得知了她的情况,顶着巨大的压力为她联系工作。在朱书记的奔走联络下,最后终于在古丽镇城关建筑公司帮雪萍找到了一份工作。

在城关建筑公司打工期间,雪萍什么都干过:仓库保管、质量验收、传达收发、蒸饭烧水……有时身兼数职,忙得她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但是尽管再苦再累,雪萍的心里却是充满了幸福,她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能通过整容手术,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自信和美丽。

然而当第一个月的薪水拿到手,雪萍数了数,只有21元,也就是说每天辛辛苦苦才赚到了七毛钱。原来,在城关建筑公司,只有从事预制板制作的一线工人每月才能拿到两百多元的薪水,而雪萍做的都是些后勤工作,薪水也就少得可怜。这下,雪萍的心又焦急起来,她曾经去有关医院打听过,做整容手术起码得要一万多元,每月这点工资,得做到哪年哪月才凑得够数啊!有的工友得知了雪萍的想法,不仅没有同情她,反而冷嘲热讽地说:“本来能让你来工作就是照顾你的,就干干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你还想拿多少薪水?”

于是,雪萍找到了公司经理林寿雄,要求到一线去当生产工人。林经理为难地说:“雪萍啊,一线工人的活儿是很重的,许多男人都吃不消干,你哪里吃得消。况且做预制板的技术也不是那么好学的,我看你还是干干后勤吧。”这事儿传开后,又有一些人刻毒地说:“她那双手连尿壶都握不端正,还想去做钢筋预制板?真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雪萍心里憋着一股子的委屈和不服,她偷偷地跑到车间,央求一位老师傅教她做预制板。做预制板最吃力的就是绑钢筋,拇指粗的钢筋全得靠手工徒手扳拗定型。雪萍的双手没有一个手指头,全得靠光秃秃的手掌来使力,那个难度可想而知。起先,钢筋还没扳到位,一不小心就会弹回来,雪萍常常被刮到了脸,一双本已不成样子的手更是被钢筋打得血淋淋的。可是雪萍没有放弃,她用布头将手一层层缠好,咬着牙继续苦练。半个月后,雪萍终于学会了制作预制板,但是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领导还是没有同意她到生产一线去工作。

雪萍深切地感受到,像自己这样的重度残疾人,要想获得和正常人那样的打工机会和待遇,真是难上加难。看来,要改变自己的际遇,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去闯一条新的道路了。

雪萍看到有的村民在杭州卖小百货赚了不少钱,在老家都建起了二层小楼,于是她也决心仿效他们外出闯荡。1995年,雪萍来到杭州,在岳王路花鸟市场摆了一个小小的杂货摊。白天,她到汽车东站的小商品市场去批发一些小件日用品来卖;晚上,就在市场边上的工人旅社住四元钱一夜的床铺。

雪萍是一个非常心细的人,她在岳王路花鸟市场摆摊卖杂货的过程中发现,市场里的茶花销售非常火爆,利润也非常的可观,于是她也开始尝试着少量地经销一些茶花。可是,尽管她卖的茶花苞大色艳,价格还比别人的便宜,但就是没有什么人来光顾,雪萍为此十分的苦恼。一天,市场里一位茶花经销户偶然走过雪萍的花摊,看到她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一点生意也没有,就用不屑的口吻奚落道:“我说雪萍啊,人家来买茶花都是图个美的,看到你这副模样谁还会来买你的花?我看你还是趁早歇手得了,你这些花嘛,我帮帮你的忙,全部替你进价吃进算了!”

听了这番颇带歧视口吻的话,雪萍不仅没有气恼,反而激起了一股不甘示弱的好胜心理。她想:人们买花为的是美丽这没错,但不见得一定都要卖花的人也都长得跟花儿一样美吧?相反地,能够有雅兴买花的人,往往心灵也都是比较美的。只要我卖的花有别人不具备的优点,就不怕没人来买!那么怎样才能拥有别人不具备的优点呢?光靠价廉物美显然还不够,一定得再找到别的特殊优势。于是,雪萍就经常偷偷地跑到别人的花摊上去转悠,非常仔细地留意顾客们的议论。经过认真细致的观察和分析,雪萍终于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奥秘:为了运输方便,在花鸟市场里销售的茶花几乎都是裸根的,顾客买回家后还得自己找花泥来培植,这就很容易造成茶花的水土不服,成活率大大降低。于是雪萍就亲自跑到茶花的产地金花罗店去进货,在进货的时候她要求花农配给当地的一种名为“黄金泥”的花泥。然后在卖花的时候她就会送一钵“黄金泥”给顾客,如果顾客还想多要,也可以一元一钵再向她购买。这么一来,果然产生了效果,来雪萍这里买过茶花的顾客都说她的茶花成活率特别高,好口碑一传十、十传百,雪萍的茶花摊生意顿时变得十分火爆。

然而好景不长,才做了一年多时间,刚刚打响了花摊的牌子,雪萍却接到了岳王路花鸟市场要拆迁的通知。于是,她只得重操旧业,卖起了百杂货。

1997年9月的一天,李雪萍像往常一样在汽车东站小商品市场进了满满三大包的小商品,叫了一辆三轮车,急匆匆地往回赶。在路过菜市桥口的五洋公园时,李雪萍突然发现天空中飘弋着一只相当奇特的风筝,那风筝是一只大红灯笼的造型,灯笼下面悬挂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祝大家身体健康快乐”九个大字。望着这只充满了喜庆气氛的风筝,李雪萍忽然泪流满面,她想起了自己辛酸的往事,想起了小时候躲在窗户里面看着小朋友们放风筝的情景,还有那只在梦中伴着她度过了凄惨岁月的风筝。就像离家多年的游子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雪萍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述的喜悦。她赶紧叫三轮车工停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五洋公园。

公园里正在放飞那只大红灯笼风筝的,是风筝老艺人华锐柄老先生。李雪萍向着华老直奔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老师,老师。”正抬头沉浸在放飞喜悦中的华老先生听到有人似乎在喊自己,低头一眼瞧见了李雪萍,猛地被吓了一大跳。得知面前这位“奇丑无比”、双手残缺的女子想学做风筝,华老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以为做风筝这么简单啊,就是我教你你也学不会。”“不,只要您肯教,我就一定能学会!”雪萍语气坚定地说。“那好吧,你留个地址给我,我回去和老伴商量后再答复你。”华锐柄老先生终于松了口。

三天后,华老先生约李雪萍过去见面,他拿出一叠批好的竹片和桃花纸,还有五只造型各异的风筝,递给雪萍说:“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如果能按照样子把这五只风筝做好,我就把自己的风筝绝技全部教给你。”说罢,华老先生便把做风筝的要领跟雪萍讲了一遍。

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风筝的李雪萍,心里默念着华老先生的教导,却感觉还是没底。她用两只光秃秃的手费力地批开厚薄不平的竹片,再细心地把竹片一根根磨平,捣鼓了大半天才总算全部搞定,可是手上早已被竹片割得血肉模糊。她忍着钻心的疼痛,又开始小心翼翼地糊桃花纸,等一只小小的风筝终于做完,洁白的风筝上早已开满了一朵朵血红的“梅花”,那都是雪萍手上的鲜血掉落在上面形成的。就这样,第一个风筝,李雪萍整整做了三天才终于完工。摸到窍门后,接下来的四个风筝,雪萍就做得很顺手了,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全部完成了。当李雪萍捧着五只风筝如期来到华老先生面前接受检验时,华锐柄老先生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此,李雪萍拥有了一门谋生的绝技,在浙江省残联的帮助下,她办了一个小小的流动风筝摊,而且名声越做越大,被大家亲切地称为“风筝雪萍”。

李雪萍把自己对美的追求和向往,都倾注在了小小的风筝之中,她虽然没有双手,但她却用她的心在精心制作着每一只风筝,因此她的风筝才显得格外的美丽动人。2000年4月,李雪萍把她亲手制作的最漂亮的、因为舍不得卖掉而一直珍藏着的几十个风筝全部捐赠给了浙江省儿童保健院的45名患病儿童。今年2月份,李雪萍又收留了一位身患癌症、遭丈夫遗弃而差点寻短见的安徽女孩,她不仅用自己的经历来鼓励,而且还悉心向她传授制作风筝的技艺……“风筝雪萍”,对于大家给予的这个美誉,李雪萍是当之无愧的,因为她的心就跟风筝一样的美丽。

说是山村,其实是坐落在一大片丘陵地带上,所以特别吃风,寒风刮到这里,仿佛找到了称心的憩息之地,呜啦啦地盘旋着不肯再走了。

§§下牡曹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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