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你来说说,孤该如何处置呢?”锦皇赐不沉名静,这静儿,叫的便是他了。
不沉抬袖服手跨步而出,微微点了点头,全然不像沈长安那般礼数周全,锦皇早知他出身佛门不熟这朝堂规矩,也就并不强求。
“禀陛下,私闯内廷是为死罪,然掌事姑姑绑人伤人在前,那使女不过初入宫廷,何以得了掌事姑姑的眼要对她下手,静儿入朝时日尚短,有一揣测不知是也不是。”
“你说。”
“此次入宫使臣三人,仅这使女容易落单且手无缚鸡之力,偏这和谈之事也是她随扈在侧,若这掌事姑姑是敌国的细作,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不沉顿声,锦皇示意继续。
“两国和谈之事若成,从此互市有无,自然会对此以两国商品差价牟利的周边各国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若想长久的吃这差价,自然是要想方设法让两国老死不相往来。这使女虽是个小人物,却也是尹国的使者,代表着他们的脸面,她若在大锦出事,尹国脸面上自然是不好看的,若再生离间之计,此次和谈怕会就此搁置。而此次议事中涉及到两国互市的赋税,绑了这使女,拷问细节,吃准了两国的商赋,哪怕一计不成,仅这税制,其中可渔利的数额,也足矣叫他们挺身犯险,怕是这使女口风太紧,这掌事姑姑得不到想要的消息,才会恨不能除之后快了。”
明明是如谈论天气一般平淡的说着一种可能,这最后几个字,竟莫名让人听出一股冷意。
锦皇点点头看了不沉一眼,不由得感慨他对政事的敏感。
又不禁想到,这大概是不沉进宫以来说过的最长一段话,这些时日自己虽安排他参与锦国国事,但大多时候,他不过提笔批上几个字,能说一两句已是少见。
此次这尹国使女遇险,为维护两国和谈之事,他竟如此费心解释,叫他这个当舅舅的,着实心口暖了不少。
只是,想到这掌事姑姑,锦皇有些气闷,总不能说,这死掉的掌事姑姑是昔日自己派去尹国的细作吧…
眉头一皱,锦皇又想到虽然不沉只是猜测,可这掌事姑姑在尹国暗藏了十多年,前些日子虽然回来,可带来的那条无法坐实的消息,让他开始怀疑,也许不沉的猜测是真的呢?或许,她本就有别的主子!
一想到自己悉心培养投放的暗桩可能是个双面细作,锦皇心里更有些恼怒起来。
“如此说来,这使女倒是忠勇可嘉才让此次和谈不致中了他国的毒计,只是这掌事姑姑死得太干净,这幕后黑手无从查起了。”他叹着气抚着下巴的胡须,甚是可惜、可恨呐!
“陛下,静儿适才想起,前些日子宫中闹刺客,似乎也是内廷司那边的事儿,此时再提,约莫,与那掌事姑姑也脱不了关系了。”
不沉这话一说,惹得沈长安登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想打人了,好好聊这侯夫人是细作就算了,冤死个把人在他眼里不算个事儿,可莫名提他内廷司!
真是,真是气煞人也!
“臣有罪,竟不知内廷司藏着这奸邪歹人,请陛下赐罪。”沈长安跪地求罪。
锦皇面色平静而心底冷笑,这侯夫人下属沈长安便是他的令,识人不清这锅,能让他背自然是不会自己背的,他悄摸摸转着大扳指,斜睨了沈长安一眼:“那你说说,众使臣在此,孤该如何罚你,又该如何给众使臣赔罪?”
“这个…”沈长安轻皱着眉,知道陛下也不过是想给尹国使臣一个台阶下罢了,作为帝王,那些丢脸面的事情,自然是臣子去扛。
只是这次的事情,确是他冒进了。
他不该因陛下对不沉过于宠信便私下给他使绊子,以致这些时日被打压得太狠令陛下失望;更不应该因害怕陛下偏帮而瞒着陛下与侯夫人私下谋划不沉手中兵符,使得此次尹使发难,侯夫人折了进去不说,自个儿还得为阿楠遮掩,为小诺说话给侯夫人身上泼脏水…
侯夫人不过一个婢子罢了,死了便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那不沉刚来锦宫自己便被撤职,这刚复职呢,又摊上这事儿,一想到陛下对自己起了怨怼之心不再信任,他心里跟搅了刀子似的难受。
“陛下,罪臣失职,理应辞去内廷监事再行定罪;至于那使女受臣失职连累重伤,还请众使臣责罚,哪怕要罪臣性命,罪臣绝无怨言。”
“嗤——”
这一声笑来的刺耳,还不及闻声而望,风筝已站了出来:“沈大人说笑了,那刺客之过,如何让您来背?”
“陛下,”说完,他转头服手端看座上,字字铿锵,“沈大人为您之信臣,在下绝不会借此机会提无理要求;只是这伤重的婢女名唤小诺,是臣微时好友所托,如今还在内廷司偏殿养着,因伤情所累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方便出宫。臣想,这宫中有最好的御医,最珍稀的药材,故斗胆请陛下允许小诺滞留宫中养伤,还望陛下恩准。”
锦皇下意识想要拒绝,此番和谈之事本就是尹国那头一手促成,当年发生的事儿,结的仇,他可是一刻也不曾忘记,若不是有不沉在中间斡旋,加上他确实别有所图,呵,和谈?想得美!
这种时候说是让使女留在宫中,难不成自己还能留一人让其余二人在外面住着?这样自然不妥,可若是让这尹使三人皆在宫中滞留,想到护卫可是有徒手接沈长安飞刀的本事,万一有心打探什么,可不是引狼入室?
不行,绝对不行!
“陛下,那使女伤重怕是受不得这出宫的奔波,静儿私以为我朝本就与尹使有和谈之事商榷,日常往来也多有不便,若使臣驻于宫中,宫中守卫森严,也可防止其它如掌事姑姑这般狼子野心之人从中迫害!”锦皇刚想拒绝,不沉似知道他的顾虑般,说出了这番话来。
不沉这番话说的简单,却刚好点中了锦皇的心事,更隐晦的提醒着锦皇,尹使若想有动作,怎么妨也不管事,不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至少有个风吹草动,也不会鞭长莫及。
只是,锦皇仍有些不放心,这不沉毕竟是自己命沈长安从尹国掳来的,这些时日与自己虽有交心,可毕竟是那个人的儿子,而尹使又是那个人派来的,尹国一手促成这和谈之事多半为他,若应尹使所求,这…
“静儿言之有理,不若将使臣安排于你偏殿,撤沈长安内廷司监事之职,以戴罪之身随静儿促和谈之事;至于这尹使护卫,虽在宫中杀人,然事出有因为我大锦护人不周,功过相抵,且随你主子退下吧!”
“陛下圣明!”
“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