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厍知道王矬子就是贪财怕死之徒,心中打定主意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们出双倍再加一百两纹银,如何?”王矬子砸吧两下嘴,道:“这还差不多。你们肯出钱,那就是更懂江湖道义,爷爷我也就不必再替他们守口如瓶了。”
孟大厍微微一笑,道:“请讲。”王矬子道:“你们可知东厂的王振王督主么!是他老人家的手下来找我打听你们的行踪,且让我找一路熟悉自来峰的黑道弟兄来助阵,到底是东厂的人出手阔气,一下给了我二百两,说事成后还有酬谢……”
他还要再说,却见宋媗从里间屋转出来,冲孟大厍平静道:“孟伯伯,这人说谎。”郑起云不解道:“宋姑娘,你如何得知?”那王矬子大惊失色,忙在一旁大声道:“你……你个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宋媗狡黠一笑,又道:“其实我方才确是胡说的,不过现下看你的模样倒是可以真相大白了。”孟大厍心中欢喜她聪明机智,赞许一笑,接着换了阴冷神色,冲王矬子道:“给你一炷香的功夫,再不老实交代,手起刀落,人头不保。你也就不必再说了!”
王矬子落在他们手里,挣扎不得,也编不得谎话,只好垂头丧气地将来龙去脉一股脑地倒出来。原来自从宋凭发觉宋媗逃跑,派了无数家奴出外搜寻,简直要把京城翻了个底儿掉也还是未果,只好硬着头皮禀报王振。王振立功心切,便派了东厂的心腹多方查问宋媗行踪,终于有了眉目,追至渔阳驿。可东厂的太监对自来峰并不熟悉,唯恐生变,便找了几个地头上开山立柜的绿林带路。哪知两边商量计策时被一边的王矬子听去了,这混虫一心想报当日的屈辱,又听出这里面有捞钱的空子可钻,于是在晚间趁乱混上山来,意欲将宋媗活捉献给东厂邀赏。
郑起云听罢一言不发,顺手甩出两镖正中王矬子死穴,那矬子当场毙命。孟大厍也觉得此种反复小人命不可留,便没多说什么。
宋媗又是气恼又是难过,只怪自己父亲六亲不认,怙恶不悛。竟然为了一本书就联合外人将自己置于死地。她一边又暗暗担心闵琬的处境,料想宋凭必定迁怒于她,决计不会令她好过。这样一来,心中郁郁,一连几日都不能纾解。
梁柏君见宋媗闷闷不乐,自告奋勇带她入山游玩,顺带还可教习识药,采药等法。张青溪臂伤未好,总要将息一段,不便前往。孟、郑二人早知想上自来峰只有两条山路可走。一条从紫盖峰皇帝行宫处迤逦修来,只在皇帝带皇亲贵胄去行围时方可启用,平日守备森严。另一条从南纱山庄经过,若有生人上山,二人在山庄中立可知晓。故而只嘱咐梁柏君小心山中猫冬的蛇兽便罢,并不打算同行。
梁柏君一路上山一边教宋媗认了许多只在冬日里特有的药材采下,宋媗渐渐身心投入,用心分辨,倒也将烦恼抛诸脑后。二人行至一座依山而建的凉亭,宋媗已经有些疲累。梁柏君道:“我刚到这时封了一坛丸药,就埋在不远处的柿子树下,应当今日起封才算制得。你在此歇歇,我取了药就来。”宋媗点头应是,自己坐在凉亭中休息。
等了有一顿饭的功夫,还不见梁柏君回来。宋媗闲着无聊,左顾右看,突然见凉亭身侧长了一株干草,正是梁柏君提过的一味药材,于医治刀伤是极好的。她想到能为张青溪疗伤,心中欢喜不已,连忙伸手去拽,哪知那株草虽已干枯,却极有韧劲,且又紧紧夹长在岩缝中,几番拽拉之下竟纹丝未动。宋媗好胜心起,非要拽下那草不可,两下站到坐凳上,探出亭栏大半个身子去拽。怎料那株草经这样大力一拉,从中折断。宋媗本来全力都贯在臂上,这下一个不稳,整个人摔出亭外。
那凉亭依山而建,侧边却是斜下去的一个陡坡。宋媗惊叫一声,顺着陡坡滚下去,想停也停不住,一路全是枯枝败树,个个都尖锐伤人,她下意识抱住头,心道怕是要凶多吉少。万幸那陡坡尽头是一道平缓山路,宋媗这才止住,却已经浑身麻木,头晕脑胀,伏在地上不能起身。突然一阵马嘶鸣声伴着马蹄乱踏近在身畔,宋媗闻声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在离自己五步不到处将将停下一匹骏马,马儿犹自不定,“嗤嗤”打着响鼻儿。
这时马上跳下一名青衣少年,几步跑到宋媗跟前,慌张道:“你没事吧?可受伤了吗?”
宋媗匀一口大气,摇摇头小声道:“没,没……”
青衣少年见她浑身衣裳多处划破,露在外面的面颊和双手也有不少细小伤口,满头满身都是土垢,便道:“这叫没有伤,那你脸上手上的都是什么?”宋媗摔的浑身是伤本就又是委屈又是难堪,被少年白眉赤眼一说心中来气,驳道:“我说没伤是因为你的马没伤着我。我好意不想让你内疚。你怎么偏问东问西,这么多事!我有什么伤又与你有何相干了!”
青衣少年看面前的小孩灰头土脸,却还能打起精神撑面子,只觉好笑,便忍笑正色道“嗯,还有力气抢白人,看来是没事,那我走了,你请自便吧。”
宋媗只不过想排揎他两句,免得被他笑话。哪知这人如此不大度,说几句话就要脸酸。这荒无人烟的如果剩了她独个,岂不要遭殃。连忙道:“荒山野岭的,你要把我扔在这,实非君子所为!你这么大个人,没人教过你临危相助的道理吗。”
青衣少年已然走到马边,闻言回身笑道:“你个小孩知道什么是君子,还临危相助,你懂的倒多。”他边说边从马褡裢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又折回到宋媗跟前蹲身仔细查看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