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媗侧脸一避,没好气道:“你干嘛?”
青衣少年看她一眼,不欲与她置气,边打开布包边道:“我看看你从坡上滚下来伤得重不重。然后……”他翻找出一个青瓷小瓶,将药粉倒在手上,接着道:“再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药。”
宋媗面上一烧,只觉得丢人,小声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轱辘着摔下来的……”
青衣少年看一眼土坡处从上而下的一道压痕,淡笑不语,只管给宋媗上药。宋媗通红着一张脸,心道自己这是出丑到家了,紧抿着嘴不再说话。青衣少年却道:“你倒倔强,摔的那么狠也没见你哭。”
宋媗撇撇嘴道:“哭有什么用,只会招人欺侮。”青衣少年闻言微微一怔,轻声道:“是啊,说的没错。”说话间上好了药,青衣少年将宋媗扶起,又掸掉她身上的灰土,问道:“你是谁家孩子,也是这次随扈来的么?”
宋媗瞥一眼他道:“你做什么总是小孩小孩,孩子孩子的说我,显得你有多大一样。”说着上下打量青衣少年道:“看你的样子,也不过就十几岁而已。”青衣少年哭笑不得道:“我是只有十一,但同你比也足够了。”
宋媗侧头一哼,全不服气,反问道:“那你是谁家的孩子?”青衣少年无奈笑道:“那好,我告诉你,你也得告诉我,我才好送你回父母身边。”宋媗略点点头,只听青衣少年道:“我是襄王三子朱祁钲。”
宋媗听罢惊道:“你姓朱……那你同皇帝……皇帝是你堂兄?”朱祁钲回道:“正是。”
宋媗心想:“王振是皇帝跟前红人,这人又是皇帝的堂弟。若我同他说我是宋媗,没准片刻就有坏人来捉我。”于是扁扁嘴道:“那我不能告诉你了。”朱祁钲莫名其妙道:“这倒奇了。皇帝是我堂兄又如何?”
宋媗摇摇头只是不肯说。朱祁钲没办法,只好将她抱到马上安置好,自己一跃而上坐在她身后,催马徐行了好一会才问:“你不说也罢,总要叫我知道将你送到何处才好。”
宋媗本来就跌的惨痛,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一阵眼皮逐渐沉下来,低低回道:“我去自来峰山腰。”
朱祁钲低头看一眼她,勾勾嘴角道:“困啦?方才还伶牙俐齿的不饶人呢。”宋媗偏头向上轻瞥一眼,嘴硬道:“我才没困。”朱祁钲轻笑摇头,解了身上的皮氅裹在宋媗身上,策马向自来峰而去。
朱祁钲虽然年岁不大,却有一股沉静如水的气度,让宋媗莫名的心安。马背上颠簸,她没过多久竟然睡熟了,歪头靠在朱祁钲胸前。朱祁钲生怕她跌下马去,只好牢牢将她拢在怀中,也不敢打马快行。
不知过了多久,宋媗被轻轻摇醒,一睁开眼正对上朱祁钲清亮的眼眸。那双眼睛似乎总是挂着笑意,而深处却是淡如远山的神情。宋媗一时无语,朱祁钲道:“既然你不愿我知道你的住处,那就在这里别过也好,免得你为难。”
宋媗闻言这才左右环视,见四周景物熟悉,才知已是到了自来峰的半山腰处,前面不过几里远便是南纱山庄,走路都要不了一柱香的功夫。宋媗任由朱祁钲抱下马,低头乖巧道:“多谢……哥哥你送我回来。”这一声哥哥叫的却十分别扭。
朱祁钲牵着马缰逗她道:“诶,怪了,怎么有些人突然要改口呢?”宋媗赧然不已,小声道:“你帮了我好大的忙,而且又年长于我……我娘说,不能没规矩,我……我……方才不该跟你那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朱祁钲看她的形容,忍俊不禁,朗声笑道:“不用谢我,我倒要谢你唤我一声哥哥。”说罢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以后可要小心些,别再从山上向下摔了。”
宋媗不知回什么才好,只觉得难为情,轻甩开朱祁钲的手向南纱山庄方向奔去。这边朱祁钲到看不到宋媗的影子了才驳转马头自去不提。
开门的老仆见是宋媗回来,喜出望外地简直要蹦起来。他拽住宋媗的胳膊颤巍巍道:“我的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里面都乱成锅粥了!”赶紧又招呼个嬷嬷过来。那嬷嬷瞧宋媗满脸是伤,吓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您这是跑哪去了,瞧这身上弄的!”说罢忙忙叨叨领宋媗就向内院走。边走边道:“孟大人和郑相公出去寻了您好几趟都没找着,急的跟什么似的!”
冬日白天本来就短,这时天色已近擦黑。梁柏君带宋媗出门时还是上午,整日的折腾下来,居然拖到这时辰,难怪孟、郑等人着急。
宋媗刚要问嬷嬷话,就听内院里郑起云火气十足的声音:“梁先生,我来来回回找遍了那亭子周围几里地,都没有宋姑娘的影子!您说这人好好交到您手里,怎么就剩您独个回来呢!”
孟大厍重重叹一口气,又道:“唉!现在是什么境况您不是不清楚。哪能留她一个人在那呀!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把她撇下不管,这……唉!”
这时听梁柏君嘤嘤哭泣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去取封好的丸药,本来就是片刻功夫,哪知道这一回来,人就不见了……我……想着山里也没人,能出什么事呢,谁承想……”
又听张青溪哑着嗓子道:“柏君,你实在是不该……”
宋媗听到此处心道:“自己若再不现身,怕真是要急死别人了。”想着脚下紧赶两步,推开内院门,闪身而入。
只见孟大厍铁青着一张脸,郑起云来回在院中踱步,张青溪失魂落魄地坐在院中石凳上,而梁柏君则在一旁红肿双眼涕泣不止。
众人抬头见是宋媗,皆大喜过望。张青溪更是欣喜若狂,却还止不住流泪,几乎是扑到宋媗身前,“媗儿,你可是回来了!这一整天你去哪了?”说罢才看清宋媗脸上挂了彩。
张青溪臂上有伤,只能单手拉起宋媗小手查看,见横七竖八尽是划痕,惊道:“这伤是怎么弄的?!”她又见宋媗身上的皮氅不是上午穿出去的衣裳,便迟疑又问:“这大氅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