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人把泡酒吧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1994年UFO公司推出的《晚九朝五》中,便体现了这样一群人的堕落夜生活。他们在白天都是有正常工作的,但是一到晚上就像变了个人,晚九点到第二日凌晨五点才是他们的人生黄金时间。在酒吧中开怀畅饮高歌,然后在酒店床上或自己的车内尽情享受一夜情,痛痛快快一直到第二天喝过早茶才愿意散伙。如此挥霍青春的结果便是,有人徒劳无功,有人乐极生悲,还有人恍然大悟寻找新生活,时间的流逝使得一批批的吧友不断告别这个欢场,但新人立刻填补上,晚九朝五的生活还将在这个城市中继续下去。
2006年的《情意拳拳》则以酒吧中的猜拳游戏作为噱头,力图展现香港酒吧的猜拳文化。看似题材新颖,酒吧也很光鲜,其实讲述的却是类似于《雀圣2自摸天后》的老故事:女人为情所伤,又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中被情敌羞辱,然后发奋学艺,最终击败情敌,找回自尊。后来的猜拳大决战也拍得像赌片一样惊心动魄,直到最后关头一举扭转乾坤,奠定胜局。另外像《娱乐之王》中正反两派间的比拼酒量,也是采用了夸张的叙事手法,娱乐大众为主,所谓酒吧文化的展现也是以这种娱乐性为前提的。
三、舞厅:
“油麻地、旺角可以说是香港的红灯区(这是模仿说法,实际上与例如苏豪等红灯区并不同,这里娼妓并不合法),区内小型夜总会、舞厅、蒸气浴室及‘一凤楼’林立。”其实有的时候夜总会、酒吧和舞厅区分得也并不是那么严格,因为都有酒喝,酒吧也有陪酒女,舞厅也有陪舞小姐。但我们这里所说的舞厅,一般都显得更为随意一些,也更适合草根群体去玩。然而三教九流一混杂,矛盾也日益增多,竟成了打架斗殴的绝佳场所。
很多影片都喜欢把打斗场景设在舞厅(夜总会和酒吧也经常上演武斗)里,这里空间狭窄,道具众多,一打一砸一摔就是稀里哗啦,热闹非凡。黄志强1981年的导演处女作《舞厅》便以舞厅为叙事载体,讲述了几股黑社会势力为争夺一家舞厅所展开的重重厮杀。影片扭转了当时大凡黑帮片动不动就是烂仔打烂架的市井作风,戏中帮派人物打扮都有型有款、摩登时尚,只要不开打,无人能猜透其身份。而《整蛊专家》中也有一段是有关舞厅打架的,周星驰饰演的“整蛊专家”古晶用计戏耍了那个“光头佬”,接下来被识破后,三个人立即遭到对方数十人的围攻,结果自然是被打得像猪头一样。
当然舞厅的主要职能还是跳舞,怀旧的浪漫音乐声一起,舞池里的人们便开始翩翩起舞,男的深情女的柔情;而劲爆的的士高音乐响起时,舞池又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刚才的情意绵绵不见了,放纵的肢体疯狂地扭动着,同闪动的五彩光芒交织成为一幅迷乱的狂欢图景。其实香港电影中专门描写舞厅文化的片断并不多,印象最深的便是《百变星君》中周星驰和孙佳君跳舞的那一段,跳得相当精彩有趣,然而仔细一回想,这不就是模仿《低俗小说》中约翰·特拉沃尔塔和乌玛·瑟曼的经典跳舞桥断吗。
四、桑拿浴室:
“香港人非常热爱桑拿,从商界巨子到贩夫走卒,在休闲时间总会找个地方桑拿一番,或北上深圳,或在香港本地。深圳的桑拿场所里,几乎一半以上都是香港人,他们在周末成群结队地杀奔深圳,投入各种大小桑拿场所的怀抱。这个群体已经渐成规模,深圳的桑拿经营业者专门在口岸入境处等候这些桑拿客,派发这种折扣卡片,或提供免费车辆直达桑拿场。与深圳不一样的是,香港有些桑拿浴室显得很寒酸,没有豪华门楼,没有咨客迎门,只有一个门洞似的小门房,立两块广告牌,就是了。广告牌上常写着:丽泉芬兰浴,三人同行两人收费,双种代连支268。至激价港币200。现场直播足球赛事,领有政府合法牌照。电梯按3字。”
“洗个热水澡,这里的马子很正点!”《江湖大风暴》中的基哥在浴室里这样跟B哥说道。的确,洗个热水,蒸个桑拿,再找个骨妹给你按摩一下,实乃劳累一天之男士最好享受也。说不定还来点其他的特殊服务,让你黯然又销魂。
但正是你的黯然销魂,全身上下处于最放松的状态,才让那些想杀你的人有了可乘之机,所以电影中浴室往往是进行暗杀活动的好地方。《一本漫画闯天涯》中的梁家仁,就是在蒸桑拿的时候被周星驰和林俊贤所铲除;而《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中浩南、山鸡们执行的第一个暗杀任务,也是去浴室杀掉巴闭;《江湖》中徐少强饰演的老大更是在休息室中被装扮成按摩女郎的美丽女杀手解决掉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要因为对方是美女就放松警惕,特别是那些外面有许多仇家的黑帮老大,更是要时刻当心啊。
五、台球室麻将馆:
台球原本是一项绅士运动,但到了电影中却成了小混混们的专利。《古惑仔之战无不胜》中,包皮便是在台球室中被梁家满的女友所色诱,进而说出了大天二的住处,导致了兄弟的惨死。而《中华赌侠》和《赌侠1999》这样的赌片中,也都穿插了一段黑帮头目打台球的情节,男主人公不仅赌术高,而且台球也打得棒,那种一杆清台的技术,连傅家俊来了也会自叹弗如。
《龙的传人》中的周星驰饰演的周小龙更是将台球技术表现得神乎其神,经常被仁叔带到台球室中利用他的球技来赚钱。但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技术,别说吉米·怀特了,就连鼎盛时期的亨德利都奈何不了他,特别是最后那个球,打得实在是太夸张了,这种击球方式大概也只有在电影中才可以看到。
比起台球来,香港人更爱打的还是麻将,且不说近年来那些以麻将为主题的系列赌片,就连前不久的新片《戏王之王》都将一段重头戏放到麻将馆里进行,陈文龙偷鸡不着蚀把米,一心想输牌却把把都糊,结果不仅卧底身份被拆穿,还让“狂森哥”杜文泽说出了“四个头”这样的绝妙佳句来奚落他。麻将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非常草根,非常平民化的娱乐场所,只要你手里有点钱都可以来玩,即使穿得破破烂烂也没有人会在门口拦住你。
这便是香港电影中的夜生活,糜烂奢华又令人神往,有钱可以去豪华夜总会当大爷左拥右抱,没钱也可以去低档酒吧喝杯酒,去廉价舞厅跳个舞,或者去隔壁的麻将馆打两圈牌。很少有人愿意像洪兴龙头蒋天生所说的那样:“说来你也不信,这一年多来,我每天六点起床,十点睡觉,约会该免的就免,应酬该推的就推!”如此洁身自好的黑帮老大,的确没人会相信。
7.写实香港
在很多人心目中,香港电影就是集诸多娱乐元素于一身的大杂烩:在枪林弹雨中书写着英雄神话,在灯红酒绿下弥散出小资浪漫,功夫皇帝们拳打脚踢所向披靡,黑道枭雄们勾心斗角无法无天,赌场、酒吧、夜总会、桑拿房和专门为打斗而设置的废弃仓库占据了大片银幕。而斑斓的影像背后,我们似乎窥视不到香港这座城市的原貌。
其实这只是对香港电影的一个片面认识。作为好莱坞之外又一商业类型片的“批发工厂”,这里长年生产的都是满足大众消费的娱乐消遣品,以致于我们把吴宇森、徐克、王晶、成龙、周星驰们看作是香港电影的全部。但必须承认的是,许鞍华、张之亮、陈果等一批热衷于表现下层小人物和破旧居民楼的电影干将始终是香港影坛不可忽视的力量,正是他们的存在,才赋予了香港电影别样的韵味。
一、写实与长镜头:
作为一门视觉艺术,电影要想真实地还原现实世界是不可能的,要还原也只能是艺术性的还原。名为写实,实为虚构,写实只是一种风格,是具有艺术性和倾向性的“记录”。在陈果的“回归三部曲”中,他就用冷峻的“笔调”为我们“记录”了香港回归前夕港人的迷茫和困惑:缺乏关爱的不良少年拿着派发的手枪走上了不归路,失业的退伍华籍英军铤而走险抢起了银行,而无证的大陆居民则整日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就连那些看似飞扬跋扈的黑社会大哥也不得不在回归前夜住进香港政府为他们“妥善”安排的宾馆,透过有机玻璃观望那绚烂多彩的喜庆烟花,心里却越发忐忑不安,为未知的前途犯忧。
虽然这些影片中不时夹杂着诸如将西瓜误认为炸弹或将上错车的人误认为关爱自己之类的黑色幽默,但更多还是通过其纪实般的影像让我们品尝到了一种底层小人物的辛酸和无奈。这是对以往商业电影中“魔幻香港”的一种颠覆,它让我们更清楚地了解到,原来香港并不是自由享乐的天堂,还有这么多人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苦不堪言。
既然是写实风格,那写实的“自来水笔”——长镜头当然就必不可少了。眼花缭乱的快速剪接会让人感到心浮气躁,而平静舒缓的长镜头却朴实地“记录”了事件的全过程,让你更加贴近影片中所描绘的现实。所以说,有了长镜头,写实风格才真正地体现出来。还记得《榴莲飘飘》中秦小燕那个无聊的下午吗?为皮肉生意而麻木许久的她看似自然地压着腿,仿佛回到了从前练习“国粹”京剧的清静岁月,与此前翻云覆雨的堕落生活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从而表现出小燕对现状的无可奈何。
张之亮的《笼民》对长镜头的运用更是得心应手。在道友祥过“头七”和警察搜查签名书这两场戏中,他都以一个长达数分钟的长镜头来表现在场诸多人物的动作和神态。当然,镜头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根据事件焦点的转移从这个人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而带给观众们的感觉却很亲切:这些事件仿佛并不是呈现于银幕中,而是发生在自己的身旁。
二、居民楼与贫穷:
“衣食住行”是人类生活的四个最基本方面。从远古时期的简陋洞穴到现代社会的豪华别墅,即使是漂泊天涯的浪子也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到一个安生的栖息之所。而往往从人们的居住条件便可以反映出大量的社会问题,所以写实一派最爱将手中的摄影机对准那些破旧的居民楼。
《香港制造》中,我们看到的是香港最典型的贫民楼式样——环形的建筑,长长的楼道,里面居住的是一群低收入的人,他们被精英阶层遗弃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他们不能像那些达官贵人一样开着私家车频繁出入花花世界,只有憋屈在自己的小屋里为自己不忠的爱人和不争气的儿女郁闷地唉声叹气。
同样是陈果的作品,《香港有个好莱坞》则带我们来到了香港最后一个木屋区——大墈村。其破旧不堪的外观同对面的高楼大厦“好莱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正是居住在“好莱坞”中的东东戏耍了大墈村里的朱氏三父子和小混混阿强。影片的结尾处,香港政府宣布了迁移大墈村的决定,城市的面貌再一次得到了改观,而生活的贫困依旧将继续下去。
最令人吃惊的还是张之亮的《笼民》,影片为我们展示的是一个挂满了铁笼子的单身男子公寓,人们长年累月睡在昏暗的笼子里,却和笼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当开发商和政府议员勾结起来企图拆掉公寓时,原本各顾各的“笼民”们齐心协力为自己的生存权益与强权进行了不屈的抗争。贫穷和弱势使得他们一度麻木不仁,如今对居住权的强烈渴求迸发出他们藏匿许久的血性。
三、抗争与绝望:
香港的写实电影大多关注的都是那些被社会遗弃的边缘人物,他们处在社会的底层,有的甚至没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为了宣泄自己对政府和社会的不满,他们进行着各种方式的抗争活动。有的横下心来去抢劫银行,有的怒气冲冲干掉自己最痛恨的人,有的赖在铁笼子里就是不搬出去,还有的为“水上新娘”、“无证妈妈”和“小人蛇”事件而游行甚至绝食抗议港英政府的不人道行为。就连乳臭未干的祥仔,都敢当街放声高唱新马师曾的《万恶淫为首》,以此来表达对父亲家庭暴力的深恶痛绝。
但抗争往往总是以失败而告终。银行未抢成发来的意外横财又无影无踪;赖得了一时赖不了一世“钉子户”还是被强行拔掉;游行示威也逐渐由群情激昂演变成为孤军作战;而愤然离家的祥仔只有乖乖地回到父母身旁……于是,有些人开始绝望,来到爱人的墓地对准自己的脑袋缓缓地扣动了扳机。也许死亡是唯一的解脱,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期待下一世的轮回。
四、商业导演和现实主义:
商业导演其实并不排斥现实主义。曾经与吴宇森齐名的英雄片导演林岭东便通过他的《监狱风云》和《学校风云》表达了对整个社会现状的不满,而徐克也在早期的《第一类型危险》中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暴力十足、罪恶横行的香港社会,还有刘伟强,他对古惑仔们居住环境的描绘也呈现了一定的纪实风貌。不过总体说来,他们对现实题材的处理显得更为戏剧化和奇观化,反而让人觉得所讲述的事件完全是虚幻的,也就谈不上什么写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