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源于心,动于情。
喉咙口漫上深深的苦味,云绯月嘲讽一笑。
也许独孤天溟不难猜到自己会来盗还魂草,但与独孤城背叛自己通风报信又是两回事。
以独孤天溟的高傲,既然下了迷药,就不担心她能离开。这迷药药性霸道,她也的确力不从心。
可独孤天溟在这个时候赶回,定是有人提了什么条件。而这个人,非独孤城莫属。
意识混沌,连眼皮都忍不住打颤。
两眼轻闭的那一刻,门被强势一股力道撞开,刮出的风迎面扑来。可她已没有力气去听,去看,唯有鼻尖那淡淡的药香,美得像是错觉。
“独孤城,你出尔反尔。”独孤天溟咬牙切齿,恨意深切。
一双红眸冷冽似冰,扫过云绯月时却又温和似水。
“她,从来不是你的。”独孤城字字如重锤锤心。
不费吹灰之力点了独孤天溟的穴道,抱起昏迷的云绯月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缓慢,留恋。
门外暗卫虎视眈眈,举刀蓄势待发。
独孤城勾着冷冽的笑,目光似刀剑般锋利,慑得无人敢轻举妄动。
不远处,欧阳于归一身白衣,站立不动,定定望着这方。
一干人等登时大骇,这白衣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竟毫无察觉。
“照顾好她,永远不要再回来。”垂头扫过她紧皱的眉头,指尖轻轻一按,紧皱奇迹般舒展。
欧阳于归点点头,接过云绯月,纵身跃出高墙。
“皇上驾到——”一声尖细传来,清晰可闻。听声音,已近在咫尺。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独孤天溟怒火丛生。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若连独孤城都抓不住,他这个太子也不用当了。
扫过欧阳于归跃出的高墙,独孤城抿着唇不言语,也不反抗。
今日,他就没想过能安然回府。好在,他终于将她送出了这个是非地。
轻微的震动间,云绯月睁开凌厉的眼。怀中温暖,一看,是欧阳于归的小白狐。而自己正坐在马车内,似逃出了太子东宫。
“停车。”出口冷冽似冰。
小狐狸蹭的一下自她怀中蹿出,蹿向车外。
云绯月丝毫不在意小狐狸的恐惧,声音陡然拔高,“欧阳于归,我让你停下。”
眼角直跳,她拿指尖去按压,却压不住怒气。见来人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云绯月掀开车帘,纵身一跃跃下马车。
欧阳于归眉心深皱,勒马而停,极淡的眸定定望向云绯月。
“独孤城呢?”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上涌的苦涩,冷然问出独孤城的下落。
拧了拧眉,欧阳于归作势去拉云绯月,却被她躲开。
“我再问一次,独孤城人呢?”现在,她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原来变回从前的自己,只要一瞬间,一个人。
“他不希望你回去。”欧阳于归答非所问。
云绯月渐渐不耐,一扫四周,草木丛生,杳无人迹。该死的,她们快出城了。
将马从马车的束缚上卸下,云绯月翻身上马,冷眼睥睨,“欧阳于归,你和独孤城的心思,别以为我一点不知道。就算他欠你的,这些年他也该还清了。更何况我云绯月,从来不欠你的。”
淡漠的眸涌动起汹涌波涛,欧阳于归出口自嘲,“我神医世家数十条人命,刺在我心口上的一刀,你以为简简单单就能还清?”
料不到是这个结果,云绯月呆在马上。
“你以为血药子真这般温吞。可笑,那是世上最毒的毒药。发作时,人狂躁渴望鲜血,神智尽失。”抚上心口,淡漠的眸染上痛苦。
倒抽了一口冷气,云绯月几乎能想象那个画面。独孤城一双红眸,断人生死的修罗模样。究竟是谁给独孤城下这样恶毒的毒药?
“可我不是你们的工具。”回到最初,冷冽再次挂上。
长叹一口气,抱起扒在他腿边的小狐狸,欧阳于归不再坚持,“独孤城让我带你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也许,他给自己的唯一一次机会都是多余。她,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独孤城在哪?”孰是孰非,她要找独孤城问清楚。
“天牢。”欧阳于归异色一闪,换上一丝无奈。
区区两个字却在云绯月脑海中炸开了锅,天牢,她总觉得独孤城会入天牢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私自出王府,打伤太子,祸及命中。”欧阳于归淡淡道。
果然,在东宫救自己的人是独孤城。
那药香,她实在太过熟悉。因着那药香,她才压下心头的戾气。可她没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忽略了心底的那一丝侥幸。
思绪流转,独孤城被关入天牢,不失为一件好事。
眼下的血案令百姓人人自危,而一切矛头都对准了独孤城。独孤城被关入天牢,一定程度上也能安抚民心。
再者,明里屈身天牢,暗地里能做的事太多,甚至可以巧妙设计引出凶手。凶手既然要嫁祸独孤城,首先就要将独孤城从天牢里弄出来。
这一招一石二鸟,不得不说是高。
“他是在逼我。”欧阳于归自怀中掏出一玉瓶,眸中蒙上一层轻纱,让人难看清。
云绯月翻身下马,等待着欧阳于归的下文。
“还魂草,在我手上。”欧阳于归苦笑,替小狐狸顺着毛,“我们小白很能干。”
脸色一黑,云绯月冷眼一扫欧阳于归怀中的小狐狸。小狐狸抖了抖毛,怯怯往欧阳于归怀里缩了缩。
怪不得那小狐狸一见到自己就跟见鬼似的,原来是那日看到了她杀人时的场面,也怪不得她根本没察觉有人,原来还魂草是被一只畜生抢走了。
思绪婉转,云绯月翻身下马,“这么说,独孤城早知道还魂草不在独孤天溟手上?”
虽是反问,但她心中早有答案。
“这药,你拿去救独孤城。”将手中的瓷瓶扔向云绯月,欧阳于归转身向城外走去。
白衣翩跹,出尘淡漠,却显得那么孤独。
她很想开口让欧阳于归一同回去,转瞬却又苦笑。低头看看手中的瓷瓶,才惊觉联系着独孤城和欧阳于归的,也许只是独孤城的毒罢了。
不愿让亲人死的毫无价值,所以他一直留在独孤城的身边。
只是,真的只是过路之情么?欧阳于归他,只是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拽紧了手中的瓷瓶,翻身上马朝城中奔行,带出尘土一片。那残破的马车,就这样被遗留在道路中央。
听马蹄声绝尘而去,欧阳于归脚步一顿,却未回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爱情是,友情亦如是。
云绯月行程飞快,一见到王府的大门,立刻翻身下马,如一阵风蹿过门口,奔向沐风所在的客房。
未入院,就见叫小花的大白虎恹恹地趴在地上,精气神全无,看来有些滑稽,但云绯月却无嬉笑的心情。
“你终于回来了。”沐风浅笑自屋内踏出,一点未感觉到异样。
云绯月暗中冷嗤,面上亦没有好脸色。啪的上前往凳上一坐,直接开门见山,“你要达到你的目的,就必须救出独孤城。”
“喔?”沐风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指尖一扣桌面,云绯月冷笑,“你要找的人,就是独孤城不是么?”
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惊叹于她的敏锐。
见沐风那般脸色,云绯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一场对话,两人都在试探,看就看谁的筹码多。
“独孤城向来韬光养晦,但暗中势力不少。据我所知,听风楼,以及繁华大街的产业,大半为独孤城所有,若这样,他还答不到你的要求,那整个苍云恐怕无人能达到。”为了救独孤城,适当地透露是必要的。
“我在意的是那副深山血画。”沐风笑笑,垂头掩去眉间的冷意。
“那画有问题?”云绯月立刻追问。
沐风温润的眸流露出嘲弄,似笑非笑地望着云绯月。
“那画是独孤城发现的。一见到那画,独孤城整个人都呆了。”半真半假,云绯月据理力争。
扫了一眼云绯月,沐风笑笑,顺势答应,“你要我做什么?”
云绯月没料到沐风答应的这般爽快,眉一拧,却不多言,“找出近来数起血案的幕后黑手。”
“好。”沐风拍案答应。
点点头,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感激,抬步就要离开。
“那副血画,牵扯着一个预言,而这个预言,足以颠覆整片大陆。”身后传来沐风满含深意的话语,云绯月脚步一滞,摸不准沐风的意思。
但这句话,却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整片大陆,也就是五国都脱不开干系。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竟迎来如此疯狂的报复。
他们在害怕报复,恐惧威胁。因此会不惜一切扼杀被报复的可能,而关键,就是预言中那个天降之人。
“妖邪天降,靠不义之财堆积起来的天下将会覆灭,大地将迎来新生。”
与云家琛当日的坦言拼凑起,云绯月浑身一凉,僵硬着离开沐风的房间。妖邪天降,其中那个妖邪说的就是她。
她不是这片大陆的人,是谓天降之人。
透骨彻寒,转瞬却自心脏处渐渐回暖。她突然顿悟,独孤城一定是知道了这个,才放她远走高飞。
可面上冷意不退,她的人生,何必要他替他安排。
独孤城,这笔账,我们要好好算算。至于沐风与阡陌的关系,日后她会查个一清二楚。还有五国的繁荣昌盛,其背后一定藏着秘密。眼底闪过狐狸的狡黠,云绯月抬步往书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