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初绽,一红衣女子托腮靠在桌上,黑眸入定。
身后一道目光紧紧相随,似要将她看穿。
异色一闪,云绯月假装毫无察觉,心中却列举着独孤城近日来的不对。
像颗牛皮糖一样黏着她,连睡觉都不例外;无论何时何地,或揽着她的腰,或牵着她的手;毫不过问其他,分分秒秒都陪着她。
奇怪,实在是奇怪。
见她出神模样,独孤城忍不住上前,“今日不去查血案?”
被独孤城唤回心神,云绯月摇摇头,脸色算不上好看。送走倾城后,她日日出门,却连连受挫。
个个目击者同时销声匿迹,恐怕早已见了阎王。
更甚者,每每出门,总有各式各样的人缠着自己,或家人有顽疾,或邻里有恶霸。有顽疾应找郎中,有恶霸应找官府,那些人却不约而同找上了她。
无疑,又是独孤天溟搞的鬼。
她不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但也不能眼看病发而不救,眼看女子被辱而不帮。
四日下来,南宁王妃这名头倒大震,连带对独孤城的恶意也减轻不少。云绯月对此乐见其成。
可她担心的是独孤城,那个被她视为无稽之谈的预言,正被独孤于威深信着。这无疑是在将独孤城拖入死地。
“王爷,王妃,城郊又发现三名死者。”剑辛抱拳而立。
两人同时一惊,望向对方。
云绯月隐隐觉得不对,独孤城的脸色,太过沉重。可来不及细想,专属独孤城的低沉嗓音已响起,“去吧,小心点。”
“王爷。”剑辛欲言又止,却被独孤城冷冷喝止。
那杀气,森寒入骨。独孤城,是真的想杀了剑辛。
云绯月下意识拒绝了独孤城的打算,扬头一笑,“这血案,本就是独孤天溟分内之事,与我何干?”
独孤城几分诧异,双手揉着眼角,熟练地揽住她的腰,低低一句,“好,那就不去。”
“机会千载难逢,这段时间,我要去趟太子东宫。”闯太子东宫的目的不言而喻,除了还魂草,就是还魂草。
独孤天溟为阻碍她颇费心血,如今定在现场忙碌,东宫虽守卫森严,但无主的东宫,注定会在搅弄下一团乱。
浑水才好摸鱼。
凤眸中闪过浓浓的算计,轻轻推开独孤城,“你别去,我去。”
点点头,独孤城并未反驳。
眉头拧起,素手不由握拳。不对,还是不对。
“你一个人去不安全,让无情三兄弟一起去。”独孤城担忧叮嘱。
云绯月抬起的心这才落下,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觉得不对。独孤城对自己太放心了,甚至不在意自己一人深入敌后。
她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对独孤城太熟悉。他外冷内热,看似无情,却比谁都要温柔。
“好。”云绯月并未推辞。她有任务交给三兄弟。
心思流转,云绯月又记起一事,问独孤城:“连勤在不在?”
独孤城点点头,很快招来连勤。此处并无御林军,一行人都并未遮掩。
连勤在几个眨眼之后出现,云绯月小声在连勤耳边嘟囔了几句,连勤立刻出去办事,美人及近,却没有一丝心猿意马。
“必须让独孤天溟见到‘云绯月’。”云绯月狡黠一笑。
独孤城顿悟,眼底染上赞赏和自豪。可云绯月看不到,那赞赏和自豪后掩藏的不舍与孤注一掷。
不过眨眼,无情无心无恙三兄弟已独立于身后待命。
轻轻一笑,云绯月告别了独孤城。
回眸之间,独孤城一身黑衣,眼含担忧,青丝如瀑挂在肩头,身后一株春桃绽开。她却喉头一滞,只看到了深深的寂寥。
原来她不在的时候,独孤城是这副模样。
眼眸一闪,定睛时已是清冷。
四人动作迅猛,一路奔行,寂静无声地潜入太子东宫。
东宫虽守卫森严,但来的都是钻空子的好手,来来往往并未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云绯月。
一入东宫,云绯月便屏息凝神,仿佛成为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默契是最锐利的武器。
云绯月指尖往几个方向一指,并未具体道清,三兄弟已心有灵犀,各自朝一方蹿去,一身黑衣在白日分外夺目。
目送三人远去,云绯月心定如水,如一头猛兽在等待猎物的上钩。
片刻过后,阵阵慌乱响彻东宫,过路人人纠结,不知该往哪走。
“不好了,着火了!”
“有刺客,抓刺客!”
“地牢有重犯逃离,快去追捕!”
慌乱弥漫整个东宫。更遭的是主心骨不在,东宫人人乱成无头的苍蝇,手忙脚乱,横冲直撞。
不断有人自云绯月不远处跑过,朝东西南三侧聚去,却无人察觉她隐蔽的痕迹。
北方空空如也,云绯月如入无人之境。
独孤天溟的书房和寝居都在北方,这两处,往往是秘密的聚集地,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能畅通无阻。
理理身上的丫鬟服,一副闯入避难的慌忙。
门吱呀一声关上,云绯月紧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实则目光如炬,偷偷打量这里的布局。
“来者何人?”眼前黑影一闪,一人似平地而起。黑布蒙面,辨不出容颜。
云绯月一副被吓坏的惶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有刺客,刺客穿着黑衣服,手里提着大刀,很可怕。”
暗处传来嗤笑声,她暗自冷笑。
抬眸,在怯怯看了看拦住她的人后,突然大惊失色,“是刺客,他就是刺客!”
一句话,令明处暗处的人都提起了心。
他们中间若混入了刺客,也不无可能。但眼前这丫鬟,本就可疑的很。
“你敢使离间计,我杀了你!”那人怒目圆瞪,举刀朝云绯月砍来,奔行间带出一阵疾风。
云绯月似慌张逃命,跌跌撞撞逃入太子寝居,拴上门栓,任外面的人威胁讨好,抵死不出去。
暗卫哪敢破门而入,只好动之以情。
冷意暗闪,云绯月冷笑,开始翻找,边以抵死不出去的决心回应着对方。动作间悄无声息,物品移开后又原封不动地放回,看不出一丝痕迹。
不光如此,连还魂草,她也会换上一棵。
独孤天溟这般自负之人,谁都不信,一定会把东西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张大床落入眼帘,能同时躺下五六人,床帏精致昂贵,散发着残留的麝香气味。可想独孤天溟在这张床上与多少人共赴云雨。
厉色飞逝,涌上一股嫌恶。
瞥见那鸳鸯枕,更讽刺不已。欲抬起枕头随手一扔,她却在柔软的绣花枕中感觉到一丝棱角。
云绯月眼前一亮,顾不得恢复原状,取出匕首剖开枕头,取出一个木盒,散着檀木的清香。
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却凌空射出一根短箭,直向面门。
云绯月飞快向后退,感觉到一阵晕眩,虽躲开了短箭,但木盒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糟了,中了迷药。
暗道不好,云绯月反手握匕,一刀划破皮肤。刺痛换来一瞬的清醒,但之后却是更深的迷蒙。
不,独孤城还在等我。
又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云绯月跌跌撞撞朝门口迈去。眼前的事物幻化出多个重影,令人眼花缭乱。
未至门口,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当头便是奸笑得逞的独孤天溟,还带着一丝的怜悯。
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在手臂划上一刀,人却反而跌坐在凳上,迎来独孤天溟更不屑的嗤笑,“这迷药,通过皮肤渗透,你划的伤口越多,药性发作的越快。”
“卑鄙。”居然在盒子上下毒。
“偷鸡摸狗之人,没有资格说卑鄙二字。”独孤天溟毫不在意,两眼流露出深深的占有。
若非她对还魂草势在必得,也不至于失了分寸,中了独孤天溟的计。
支撑着睥睨一眼,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独孤天溟哈哈一笑,仿佛在看着一个笑话,两眼直视云绯月眼中的惊疑,笑道:“是谁出卖了你,难道你不知道?”
云绯月浑身一僵,冷意自心脏漫向四肢百骸。
“那我来告诉你,”她变色的脸取悦了他,独孤天溟张狂道,“是独孤城,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独孤城告诉我你在这儿。”
被刻意加重的独孤城三个字,刺痛了她冰冷的心。
朦胧的幻影中,独孤天溟一步步走近,他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厚得让她看不见阳光。
她知道,独孤天溟说的没错,独孤城亲手推开了她,以最残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