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暮下,雾气迷茫,脚下是湿漉的冰凉。
这些獒毛咧嘴、狰狞丑恶的凶灵配合默契,每一次进犯都死死封阻生的缺口。这样下去若是无法寻得超脱,余烈雪的精力也必然会损耗殆尽。
四兽长嘶,兽不同人,似乎它们的第一目的就是挫败面前的人类,吞噬躺在的美味。
尘空下掀起数道气旋,翻土滚石,沉闷的劲气如潮汹涌。昏黑里的凶光电掣风驰,就宛如自然催施的恐怖剑影。
余烈雪紧握乌刀,守退并不代表放弃,其实凶灵在等,他也未尝不是在等?
它们在等人类溃散瞬息,而他在等,队列松懈露出的缺口。
也许是这些绿林里的王者太过自傲,时星电光间,一直凶灵踩着雾空赫赫立在黑岩上,站在人类身边,反倒勾起了凶兽骨子里的轻狂,原本的四兽犹如缔结的严密阵列,而当下却真的显出残缺之态。
他的脚下如履奇光,神元斗转。他的手里毕竟是一柄不长的杵刀,虽然无法如长剑狂澜,但这一刻手中的刀却如短剑,正握刺出。
无锋钝拙,如光花破。
莲衣的美眸当中好似见到红尘中最美的烟火,那如剑杵刀破开墨幕,那手腿生涩的乾道拇指一推,力劲一转,整块迷雾般的小小天地皆数溃散。
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楚墨幕是光,还是雾空是烟火,无峭无尖的乌刀愈发浑沌,混肴了黑暗也贯穿了明亮。
一推之后,流云跌宕。
那把比想象中尖锐得多的药刀厚重地插在自乱阵结、踩在巨岩的凶灵头上。
幽火在被刺入瞬息无端泯灭,因为巨大的惯性,余烈雪手里的杵刀一度从头颅割到了凶兽的脊柱。
三兽一人,两种不同的面孔。
气旋带起的风崩散着徐徐恶臭,凶兽狼面上的幽光更为炽灼,可能是惊悸可能也是激动渴望。余烈雪腹肠翻涌,他强忍着喉腔内的酸楚,面色苍白。
他终究是忍不住了,从第一次搏杀到现在看似心态平和,但心口却是无端抵触飘散的腥臭。他忆起凉夏外老道曾说过的话,“凡人知味”,或也就是这一句映示了凡夫的难以超脱。
幽火刺空,箭矢呼啸。
紧跟着,一道、二道、三道…百道…千道…
三只疯狂的绿鬼朝着负隅顽抗的乾道扑来,幻现万般箭光,提刀格挡、移步顿涩,四境发出乒乒乓乓的脆响。
若是方才那只殒命的凶灵不浮躁,怕如今的余烈雪定然应接不暇、御难抵挡。
他毕竟太稚嫩了,并且也没多少经验,脚下踏波击浪,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上的衣服都因溪水的浸淌变得冰冻厚重起来。
该死!
因为地势的关系,半月状的攻守都发生在山石与山壁前方,搅得周遭的墨空雾际明明暗暗。
在这样的对搏下,余烈雪俨然落了下风,手中的乌刀虽然坚挺可握力却隐隐空乏。
这种苍凉就若围城霜荒濒死的空旷。
这种心境又令他闪现无数的不甘,逆?怎么就不能逆?他可不信。
脚下奇光碎散,他依着岩石之侧整个人怦然前倾,那三只击出万般箭矢的凶兽此刻却以一种诡异的套路来犯。
乾、坎、艮三位皆北,三向开张,又好像凝合一体。
恐怖的狰狞如千步之遥挥出的狂刀。
余烈雪浑然一动神芒跌宕,他左手唐突一举,右手持刀,脚下进进退退,又好像跳着怪异的舞蹈。
墨幕下满是浓烈的腥血之味,嘶声止,刀光近。
啵…
擦光走火,那看似没有多少力量的手漠然击出,刀砸在拳上掀起层层凌厉的风,头撞在刀上顿感无助的痛。
前者是三向幻变的凶兽,后者是悲彻激飞的杵刀。
凶兽凝成的阵形倒是乱了,而杵刀也深深立在土里。
一只凶兽对上了余烈雪的拳头,他施的是一门叫做青龙破的拳法,而此拳出自何处他并不知道。他曾见过竺茉施展,虽然自己用来生涩凌乱,但总归还是有用途。
像龙、玄鸟这种事物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中,它们同样是神圣体质的生命但远比三灵长高孤得多,因此被称之为神兽。
这一拳包夹了他一心的果断,血花绽放,那只凶灵连喘息都无,整个头颅都是碎烂,一头凶灵撞在杵刀后也是瞬息倒飞出去。
嗷…嗷…
凶兽痛苦地叫唤,三只化身的巨刀也是顷刻溃散。
余烈雪稚嫩而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神采,或许也正是方才的激斗耗去了所有的力量,脚下的冰凉令他不自觉退了几步,身上的红袍更是破得更烂。
直到最后,仅剩一头凶灵死守。
似乎那最后一头凶兽也开始畏惧人类的恐怖,它踉跄移步,方才的震荡对它的影响也是极深,前腿甚至摇摇欲坠。
余烈雪边退边打量了一番地上的莲衣,这一刻他感觉那睡卧的姑娘美眸当中有一丝莫名的明亮。
她是教头,她怎么会没有自保的力量。
插在莲衣头上的针石既是保护也是束缚,能够封禁她的晕眩也是限制她的浮躁,她的胸口起伏波动,欲言又止。
她总孤芳自赏吗?
其实不然,她只觉当下的自己甚是悲凉,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确实如同余烈雪一般仅拥有狭隘的对搏经验,但那或许是因为出身的不平凡吧。
余烈雪目光如炬,欲孤注一掷,可看那美人儿却又美得像花一样。
凶灵欲动,或许这就是面前可悲人类魂念松懈的最后,或许也是自己超生的希望。
拼了吧?
余烈雪想了想,脚下浮光动荡,他一把抽离莲衣身上的针石,朝着她笑了笑。
凶灵动了,这一次又那是单纯的杀虐。
利刃划出一道霞光幽火中烧,它冲向余烈雪,而余烈雪也朝着他蓄力而迎。
巨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这些凶灵的纯粹力魄与黄袍丙侍几乎相当,胜在数量。如剑的獠牙钉在余烈雪的肩头,划出漫天血光。
余烈雪一拳锤在凶兽腹腔,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挥霍多少力量。
腥血落满了整处山涧的溪里,芒光交织,一兽一人纠斗在一起。
这一次面对生死,他突然觉得自己看得很淡。
力魄碰撞,恐怖的激荡把他通身的衣裳震得粉碎,仅剩腰际的一抹白,他索性抽出最长的两根针石把针套丢在一旁。
雾气迷茫的四境好似变得更加湿漉起来,幽火与拳锋碰撞,遁退。
徐徐数招,余烈雪通身血污,那凶灵巨硕的头颅也变得深深凹陷,严重变形,绿色幽光的双瞳松瘪得像是吞进了狼嘴之中。叫唤奄奄一息,原本刚猛的四肢也扭曲不整。
余烈雪带给莲衣的震撼无疑是深刻的,虽然法道不高但却与寻常道人完全不同。看似像一尊无畏杀神又好像不存凶念。看久了也就认出面前那少年不正是几日前帮助自己归位四机桩的学子吗?她纤手翕动,嘴口紧紧地咬着。
数步逝空,余烈雪的脚下踩起了离光步,一息未至就好像弹了出去。
迎着昏黑里的雾霾,贴着令人作呕的巨头,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推针击出。
直到最后,腥血染遍了寸土,黑岩也是愈发璀璨,两道针石如刺刃一般掐灭了墨幕里的幽光,凶灵终究不甘地栽倒在地上。
莲衣虚弱道,“这里不能呆了。”
这个时候的余烈雪已然跪伏地上,他挣扎着爬起,蹒跚走来,静静地捡起落下的物什,幸而最关键的士旗夹在针套里没有破损。
“恩。”
看着狼狈****的少年,莲衣的娇颜顷刻爬满了红晕,历经一场生死,少年的身上仅剩一块遮羞布和可怖的伤痕,她突然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这里是险地,又是岛屿外围,确实不能够久留。
“能走吗?”
莲衣只觉面前少年的言语分外冰冷。
四境响起凌乱的骚动,余烈雪伸出了手。
“走巽向应该就能出这迷雾。”
“能走吗?”
面对余烈雪的问询莲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许是因为与孤峰里那傲娇的坤道相处惯了,余烈雪很自然地蹲了下去。
莲衣不知如何拒绝,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教头,再不济想必不用多久就会有人来寻自己。她艰涩地爬了起来,收好银剑,楚楚动人地伸出娇臂,当她的臂触及少年污浊的手,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几欲蹦离。
她樱桃般的小嘴不自觉地紧紧咬在唇间,痴痴地呢喃,在一面裸身浸血的背后,她的脸颜恰若被热灼的流云如花娇艳。
毫无疑问,这座神异的岛确实出彩不凡,空气中浓郁的灵气如涓流水溪,余烈雪能隐隐感觉自己的体力慢慢恢复。
莲衣不重,说来也怪,甚至能够用轻盈来形容。她给余烈雪的第一感觉诚如蒲团,当然,当余烈雪忆起那团暖软,心中又是惊颤,冰汗直流。
“你,没事吧?”
如小鸟依人一般的莲衣看着少年脊背上的伤迹,又显无措,可转瞬间又是发现,那些可怖的伤痕又以一种奇妙的姿态悄然凝合,当然速度倒是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