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刘炳在朝上将汪广洋一本参倒,使中书省参政胡惟庸吃惊不小。胡惟庸本以为早年在圣上帐下当差,如今又得李善长的援引,根基牢固,无可抗衡,谁知自进了中书省以后,却处处受着杨宪的辖制,伸不开手脚。后来汪广洋当了左丞,才觉得稍稍宽松,刚想一展自己的才华,谁料汪广洋竟被一个小小御史扳倒,心中断定,若光刘炳,恐怕无此能量,想那杨宪自汪广洋回朝后处处与他为难,分明心怀嫉恨,而刘炳与杨宪关系非同一般,说不定内幕深重,不由心焦。想那李善长日渐失宠,若任杨宪这样发展下去,自己还有何前途可言!再也忍耐不住,匆匆赶往李善长府上报信。
李善长那天被宣进宫去,一路暗自欣喜,谁知圣上并没有命自己重操旧业,方才大失所望。后来也懒得去中书省走动,仍旧呆在家中赋闲,好在朝廷内外淮西人极多,前来拜望的大有人在,故不十分寂寞。这天正在家中闲坐,听说胡惟庸到了,命引进上房相见。
胡惟庸坐定,顾不得寒喧,说:“今天汪广洋被御史刘炳一本参倒,丢了官职。”
李善长一愣:汪广洋是本朝旧人,刚被重用,怎么就败了?问:
“犯了何罪?”
胡惟庸心中不平:“只不过一个居家不孝的罪名。”
李善长心想,什么大事,能摇动一个大臣!恐怕是圣上借题发挥。
胡惟庸见李善长沉吟不语,捺奈不住,又说:“依下官之见,背后必有缘故,刘炳一个小小御史,能有此胆量?”
李善长也想,刘炳本是元时旧臣,他吃了豹子胆!
胡惟庸又说:“杨宪与汪广洋不合,满朝看得清清楚楚,这回汪广洋去职之后,圣上立即封了杨宪,下官以为绝非偶然。”
李善长何尝想不到这里!又听说杨宪升了左丞,更深信不疑。
胡惟庸见李善长一味沉默不语,不由焦急:“上回下官就向丞相陈明,若杨宪掌了大权,必没有我淮西人的出路。”
李善长深知其中的利害,只是如今圣上一味宠信杨宪,无从下手而已,因胡惟庸逼得急迫,只得说道:
“小人得志,安能长久!”
胡惟庸本想来讨个主意,见李善长一味高深莫测的模样,难得要领,敷衍了几句,怏怏告辞出府。
胡惟庸在时,李善长确实没个头绪,待他走后,才想,既然圣上一味信任杨宪,为何不久前又将汪广洋召回朝来,而且放在杨宪之上?想那圣上历来深奥,对杨宪未必没有戒心,才觉得敞亮了许多。正如此想着,恰巧经自己保荐过的刑部侍郎左安善过府问安,便对他说:
“老夫听说汪广洋为人忠厚,居官清正,居然被人以不孝之罪参倒,恐怕不实,你们刑部是掌管刑名的衙门,对此能无动于衷?”
左安善原是李善长的门客,后被一手提拔起来,向来对老恩公毕恭毕敬,听了以后,知道是让自己给汪广洋鸣不平,心中犹豫,只得敷衍道:
“小人正要寻个机会奏明圣上。”
李善长不放心,又说:“你先将汪广洋居家的行状打听清楚,再奏不迟。”
左安善却想,圣上向来处事果决,既然已经降罪,恐怕难以进言。
李善长见他似有顾虑,又道:“待问清了缘故,果若有诬,只管奏明,圣上降罪,自有本相替你担待。”
左安善想,丞相与汪广洋并无至交,为何如此重视?后来想起如今杨宪得宠,李善长只得居家赋闲,心中必然不乐,因想到自己做官是人家提携,李善长真的丢了相位,于自己也是不利,这才爽快地应承下来。
过了几天,左安善果然上朝奏道:
“御史刘炳诬奏左丞汪广洋居家不孝,罪名不实。”
朱元璋听了,脸上不悦。朕已将他发落,竟敢来鸣冤叫屈?
左安善往上看了一眼,鼓足勇气奏道:“据臣所知,汪母在老家自有汪广洋的胞弟奉养,汪广洋按时送钱送物,并没有不孝的名声。”
朱元璋冲口责道:“汪广洋自己都不曾辩白,你反来替他申冤?”
左安善心怀惧怕,低头奏道:“刘炳言过其实,臣不敢不奏。”
朱元璋将脸一沉:“朕命他回乡侍母,莫非有错?”
左安善吓得魂不符体,忙奏:“陛下英明。”说完,见圣上不再答理自己,忙又谢罪,才敢归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