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眉看他,见到他苍白的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不觉眉头轻皱,颇有怨言:“你不该这样对待她。”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知道柳芽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指不定现在又躲在什么地方暗自哭泣。为了这个男人,值么?
“那你说我该怎样对待她?”他邪魅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莫名的磁性,让她听了也有片刻的晃神。
她被他禁锢在怀中无法动弹,慌乱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睑,欲要借此掩盖住发热的脸颊和蠢蠢欲动的一颗心。
“你在乎吗?”他俯身而下,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很轻,却一字不漏地落在她的耳中。
“在别人眼中,你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在不在乎并不重要。”她淡淡地回答,语气里糅合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低垂的眼眸暗淡些许。
“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你呢?我要你在乎。”他低吼,脸上又多了少许愠色。他讨厌,不,是害怕她如此漠然的对他,对待一切与他们有关的事。
她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凝眸看着他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轮廓,带着冷意说道:“何必自欺欺人?”
他阴沉着脸,自嘲一笑,松开紧捆着她的手,不顾已经扯开的伤口,倚在床沿,样子甚是颓废。
蓝轻儿微微一愣,明眸躲闪着避开他炽热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你……药凉了,快些喝了吧。”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蓝书杭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索性抿唇不语,懒散地靠着床。
蓝轻儿见到蓝书杭走来,宛若见到救兵一般,长舒一口气,急急说道:“我先走了。”
“等等,我要说的事,与你有关。”蓝书杭合起纸扇,意味深长地扫一眼她,又把目光移到万俟溪身上,嘴角溢出淡然的笑意,放在背后的手赫然拿出,就见一封明黄色的圣旨安稳地放在他的手中,“宫里来人,我直接打发走了,留下这个。”
万俟溪不屑地盯着圣旨,笑意更冷:“看来宫里的消息还真快。”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他打开圣旨的瞬间,眉宇间闪过一抹浓郁的悲伤和孤寂。他也会有悲伤的时候么?他不是一直将一切笼络在自己算计好的轨道上么?如此不可一世的男子,也会有孤寂悲伤的时刻?
他合起圣旨,抬眸看向蓝轻儿,浅笑道:“我的皇妃,看来得辛苦你随本皇子进宫一趟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却猛地睁大眼睛。他是皇子?她早就猜到他是皇亲国戚,但没想到他会是当朝皇子!真是可笑,连自己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她蓝轻儿这回也栽得有些窝囊吧!
垶烨皇朝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集聚圣宠,分封富庶的仙居城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二皇子一直是一个谜,世人只知早年他作为质子出使燚夏国,后来燚夏国灭亡,就无人再见过他,怎知他会蛰伏在贫瘠的逐鹿城,并且凭着自己的能力让逐鹿城焕然一新。
“哼”,冷哼一声,她讥笑道:“皇妃?我可消受不起!”
“怎么,我还以为你不在乎?”不是所有的女子都祈盼嫁入皇室么?难道她不心动?还是因为他不受宠,她怕受到牵连?
“二皇妃,皇上圣旨已下,怕是你不得不去。”蓝书杭不紧不慢地说,却是字字铿锵。
她冷然一笑,沉默不语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她原本以为蓝书杭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岂料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万俟溪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一阵绞痛。他们之间,最缺的就是了解和信任。她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想从她口中得知她的事,很难。但,莫然一直暗中查访,甚至动用了暗阁的力量,仍是得不到与她有关的半点消息。莫然说的没错,她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那么,她会不会也凭空消失?如此一想,心头不免闪过一丝慌乱。不,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既然闯进他的生命了,就别想那么轻易离开。他,会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身边,无论生死!
蓝书杭幽深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身上,思虑良久,终是缓缓开口:“药我已经研制得差不多了。”
他一愣,缓过神,叹一口气,手紧紧握成拳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蓝书杭摇摇头,眼眸倏然一紧,冷声道:“这么多年的心血,你不会打算放弃吧?何况,芽儿的命,也在此一举。”
他脑海里倏然闪过蓝轻儿倔强的面容,手微微颤抖,坚定的话语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我要保住她的命!”
蓝书杭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答案,冷笑地抬头:“你爱上她了?”
万俟溪躲开他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心中波涛汹涌。爱,是他始料未及的牢笼,但爱上了便是爱上了,他好似心甘情愿地走进这座牢笼,即使他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也心甘情愿。
“一旦心动,你会生不如死。为了她,值么?问问你的心。”他用低沉的声音丢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万俟溪依旧低着头,棱角分明的唇畔却浮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如此美好,美到他宁愿坠入万丈深渊,也要求得她的一刻驻足。
蓝轻儿一踏出他的房间,就急着用冰冷的手捂住发热的脸颊,仿佛狼狈逃离一般,脚步又急又快。
万俟溪是垶烨皇朝的二皇子,自己现在又成了他的皇妃,若是随他回宫,定是躲不过皇宫里的勾心斗角,那她何时才能完成任务回到现世?尧漠还在那个寒冷的冰洞里等着她,她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尧漠?
“轻儿姐姐。”深陷纠结之中的她并没有留意身后出现的人,直到段思吟甜美的声音突兀地飘进她的耳里。
她一愣,转身看到段思吟孤身一人站在她的身后,顿时眼里露出凌厉的杀意。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从她住进溪柳宫之日,万俟溪就不让段思吟接近她,怕她真的取了她的性命。今日,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么?
“轻儿姐姐。”段思吟又轻轻地唤了一句,丝毫感受不到蓝轻儿周身散发的杀意。她垂下眼睑,喏喏地问道,“你……你知道……知道楚阳大哥去哪了么?”
蓝轻儿愣神片刻,打量她娇羞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黎楚阳住在清月宫的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不少事情,至少,段思吟为了他都敢不听万俟溪的话,冒险来找她。
她摇摇头,拳头紧握,藏在袖子里的银针好似有了生命一般,蠢蠢欲动。
“他没说他要去哪么?溪哥哥说他留信给你了。”她仰起头,灵动的眸子里噙着泪水,涌动着急切的水波,带着一丝期盼。
蓝轻儿依旧摇摇头,叹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她真的下不了手!刚刚,银针呼之欲出,但一看到她纯真的脸,她脑子里立马回荡柳芽说过的话:他的命是我们的!
因为她救过万俟溪的命,自己就下不了手么?为什么要在乎万俟溪的想法?
“哦!”她还是没有注意到短短的一瞬之间,蓝轻儿微妙的变化,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脸上挂着浓浓的失望。
她抬头看一眼蓝轻儿,神情黯淡,什么也没再问,便缓缓转身,迈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蓝轻儿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同样沉重地迈步,转身,与她背道而驰……
一道圣旨轰然而下,她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而最高兴的,可能便是问月这个丫头。这两天她忙得不可开交,细心地为她打点进宫的每一样东西。开始她还颇有不满地抱怨万俟溪,说是迎娶皇妃要向皇上请示,得到御赐的婚姻,才算得上圆满,而万俟溪自作主张地迎娶蓝轻儿,她虽是神女,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的。
此时,圣旨召见二皇妃,说明皇宫里还是承认了蓝轻儿。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蓝轻儿见她又抱着几件华丽的衣裳匆忙地进门,想必又是来缠着她试穿衣裳的。她无奈地摇摇头,连连摆手,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带上我平日里那几件素衣便可。”
“怎么可以呢!”问月一脸严肃,喃喃道,“夫人若是一身素衣岂不是让皇宫里那些女人笑话了,人家必定以为你不受宠。”
她推开那些珠光宝气的衣裳,眼里蒙上一层厌恶的暗光,欲要说些什么,紧闭着的门就“嘭”地一声被撞开了。
她应声而望,只见万俟溪颀长的白色身影矗立在门口,冷峻的脸上仿佛结了冰霜,周身的寒意随着一阵阵从门口卷进的风,逐渐散发开来,让原本不大的房子宛若置身于巨大的冰窖,冷意更深。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眨眨清澈的眼眸,嘴角的浅笑不留声色地收回,探究的眼神扫一遍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人呢!”他步履匆忙,满腔怒意地来到她跟前,冷然地吐出这两个字。
她冷冷一笑,抬眸瞪着他,不屑地问:“什么人?”
“蓝轻儿,你胆子倒是不小!”他怒喝一声,紧握的拳头猛地往她身旁的桌子上一捶,桌子当即碎成一地残渣。
她瞟一眼桌子,嘴角依旧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沉默不语。
“吟儿在哪?”他用力捉住她的手腕,明亮的眼眸里跳动着炙热的火焰,薄唇紧抿,透着一丝强烈的怒意。
蓝轻儿似乎在瞬间明白了什么,自嘲地冷笑一声,眼神黯淡:“我怎么知道?”
他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又加重些许,额角的青筋暴动,阴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前天她来找过你,之后便没再回到清月宫,你说你不知道?”
她狠狠地推开他,清秀的容颜里隐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而我,为你,放了她!
“她到底在哪?”万俟溪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大吼一声,吓得早就跪在一旁的问月直打哆嗦,可蓝轻儿依旧沉默不语地与他对视,眼里涌上一层少见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