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为她报仇么?那便动手吧!”良久,她才冷然开口,毫不畏惧地挑眉,迎上他眼里的怒火。
万俟溪的眼眸倏然一紧,嘴角微微抽搐,节骨分明的手猛地扬起,毫不留情地往她脸上打下去。
瞬间,一个清晰的手印在她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浮现。他看着她红肿的脸,刚刚收回的手又紧紧握成拳头,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前熊熊燃烧,心,仿佛被烧开一个洞,疼得麻木。
她眼里噙着泪水,倔强地仰起头,干笑两声,终是让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为何,她感觉不到脸上的一丁点疼痛,反倒是心,疼得宛若被凌迟一般。
他避开她的眼睛,将微微颤抖的手藏到身后,带着杀意的气息如同一阵狂暴的风雨,席卷整个空荡荡的房间:“来人,请夫人移步大牢!”
她冷笑不语,看着早就候在外面的莫闻和莫然,用力握紧拳头,泛白的关节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道,发出咔咔的声响。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居然出动身边两大高手,是他太看得起她的实力还是太看轻她的为人了!
问月一听,吓得哭了出来,着急地说道:“请城主三思,七天后夫人便要奉旨进宫,这……这怎么向皇上交代?更何况事情还未查明……”
“问月,无需多言。”蓝轻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朝她温暖一笑,及时阻止了她。此时的万俟溪已经失了理智,与他讲理便是自寻死路,她可不想这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女子受到牵连。
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开。可谁也不知,此刻的他,是仓皇逃离。他一见到蓝轻儿淡然如风的眼神,心就不停地搅动,慌乱一阵一阵,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她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的冷笑终是缓缓收回,扫一眼侯在一旁的两人,坚定地迈开步伐……
溪柳宫的前院里,树枝摇曳,猎猎作响,初冬的寒风拂过,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脸颊,寒冷中夹带着疼痛感。
万俟溪颀长的身子倚靠在院中的凉亭,手中紧捏一个酒瓶,深邃的眼眸里,涌动一股浓郁的忧愁,冷峻的剑眉中亦是隐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担忧。一阵风拂过,凉意四起,他恍若梦中醒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拿起酒瓶,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将酒往嘴里灌。
蓝书杭已经在他身后站了许久,看着他颓靠在亭栏的样子,深不见底的眼里也泛起担忧的涟漪。他无奈地摇头,对着他雪白的背影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万俟溪默不作声,回答他的只有酒入愁肠的响声和树叶摇曳的唦唦声。
“太慢了,她已经步入命运的轨道,你想救她,已是来不及了。”蓝书杭缓步走到他身旁,见他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又自顾自地说,“当初你就不该留下她,你知道,你不能爱……”
“够了。”他低吼,将酒瓶一扔,“嘭”的一声,满地尽是破碎的瓷片。
“你不想让她进宫,可一旦抗旨,你以前所做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溪,这样做值得么?”蓝书杭一向淡然的语气反常地有了波动,“况且你什么都不解释,她只会恨你。”
“恨就让她恨着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说得很平淡,仿佛事不关己。
“那吟儿呢?你忍心让她……”
“她终归要长大,我能做的就是让她随心而活。”他轻轻扬起嘴角,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宠溺。“我们都活得太累了。”
蓝书杭长叹一口气,亦是抬头看向远方,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云淡风轻地对他说:“你知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一直如此。我的命,是你的!”
万俟溪终于将看着远方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感激的亮光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我已经分不清我们是谁欠谁了,救你一命,我好似赚了。”
蓝书杭不语,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刻意忍住流露出来的笑意……
阴暗的地牢里渗透一阵阵森然的冷意,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味,静谧的黑暗中,透着一丝莫名的诡异。
蓝轻儿蜷缩在墙角,抬头看着高墙上的一个小窗口,在阴暗的牢房里,那是唯一看得到光线的地方。皎白的月光顺着窗口,倾泻在狭小的空间,却仍是阻挡不了浓稠的漆黑夜色,被蒙上一层柔和的色彩,轻轻激起心里的感伤。
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阴冷的风轻柔地拂过她单薄的身子,她紧抱胳膊,哆嗦着将脸埋进膝盖之间。红肿的脸颊一触碰到膝盖,就传来一阵酥麻的疼痛,她冷冷一笑,可泪水却如同被困许久的猛兽,汹涌而出。
安静的牢房里,回荡着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一阵阵,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成了嚎啕大哭。
从她第一次接受任务开始,无论遇到的事情多么棘手,她都未这么放肆地哭过。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回放的只有万俟溪冰冷怀疑的眼眸,满心的难受,却说不出为什么。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已把持不了自己的心。
她忍受不了夜风的侵袭,身子抖得越发的厉害,脑子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头轻轻一动,眩晕便随之而来。她想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终是在尝试了几次后,昏昏沉沉地倒在冰冷的地牢里……
万俟溪放下手中的书卷,冷眸一抬,认真地端详上气不接下气的柳芽,问道:“何事如此急迫?”
“溪……吟儿……有吟儿的下落了!”她释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将紧攥在手里的信笺递给他。
他似乎没有多大的喜悦,轻轻颔首,接过信笺,打开一看,喃喃念道:“轩瑞国。”
“今早有人将这封信送到清月宫,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吟儿怎么可能认识轩瑞国的四王爷?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柳芽语气急切,拽着万俟溪的衣角,满脸焦急。
他拍拍她的肩膀,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示意她不用担心,便大步流星地迈开脚步,不顾身后女子的焦急万分,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
他紧紧攥住手里的信笺,即使他早就知道段思吟的失踪与她无关,还是想借此机会将她困在逐鹿城,至于皇宫,是一个太过复杂的地方,他不想让她涉足,他一个人回去应付就够。哪知看到这张信笺时,他的心头立马涌上她受伤的眼神。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这几天,他一刻也不让自己的脑子停下来,生怕一有空闲,就挂念牢里的她,而这一刻,他早已不坚定,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就这一次,让他率性而为吧!
昏暗的光线里,蓝轻儿倚靠在墙角,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时,嘴角扬上一抹嘲讽的笑意。不分青红皂白地关了她几天,终于有动静了么!
当她看到万俟溪颀长的身子随着牢门打开的亮光一同出现时,苍白的脸奋力扬起,极力张开沉重的眼皮,忍住身体的不适,冷然一笑。
待到眼睛习惯了黑暗的光线,他才搜寻到蜷缩在墙角的那抹娇小的影子,心跳仿佛漏掉一拍,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像是怕惊扰到睡梦中的人般,轻柔地问:“你还好吧?”
她噙住泪水,苍白的笑容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头。
他半蹲在她面前,无视她的挣扎,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地抚摸她柔顺的长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带你回去,这就带你回去。”
她用力推开他,岂料,头又是一阵眩晕,身子反倒柔弱无力地倒向他的怀中。这时,他才发现怀中的女子浑身发烫,若不是强行与他僵持着,恐怕早已昏阙过去。思及此,他眉宇之间染上浓浓的心疼,不敢再耽搁,马上抱起她,迅速离开牢房。
问月见到憔悴不堪的蓝轻儿时,吓得快要哭出来,幸好万俟溪大吼一句,让她赶快去找蓝书杭,才将她从担忧中拉拽出来。
“怎么样?”万俟溪一直在一旁看着蓝书杭把脉,待他一松开蓝轻儿的手,就焦急地迎了上去。
蓝书杭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不过是感染风寒,没有及时得到治疗,没什么大碍。”
他长吁一口气,转而看向沉睡中的人,唇畔溢出淡淡的笑意……
没事,就好。
“既然你把她放出来了,这趟皇宫之行,恐怕推拖不得。”蓝书杭拍拍他的肩膀,冷淡的眼里涌现无比认真的涟漪,带着坚定,不紧不慢地说,“你难道不相信她的能力,不信自己的眼光么?”
他莞尔一笑,紧绕在心头的结似乎被轻而易举地打开……
她确实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正因如此,他才不愿意让如莲般的她陷入污泥之中。可有时候,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越是无法抑制地发生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也会亲自为这一切画上句号,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腊月的风如同嘶吼的猛兽,轻轻张口,就能将人吞噬殆尽。
荒芜的山崖上,一身玄衣的男子似乎对肃杀的寒风毫无感觉,宛如一尊远眺前方的石像,负手而立,眼神专注而凝重。
“尊主,万俟溪已经准备进宫,两天后启程。”身后的黑衣男子禀报完毕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再吭声。
男子深邃的眼眸倏然一紧,轻轻一笑,手一挥,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轻儿,我一定会带你离开,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