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溪带着淡淡的笑意,将困住自己的最后一根纱布轻而易举地拆开,得意地看着坐在石床上的蓝轻儿,转身往火堆里面加上几根柴火。
“休养了十多天,我的伤已无大碍,倒是你,恐怕脚上的伤不易恢复?”他拿出前些日子下山采购的干粮,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将粮食和水递给了她。
蓝轻儿接过他手中的粮食,无奈地瞟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他不愿让自己下床活动,她才恢复得如此之慢。像这样的伤,她以前何止受过一次,只是每次都咬着牙继续任务,从未像现在如此娇贵,被强迫在床上休养了十几天。
“我的伤也无大碍,再呆下去,恐怕逐鹿城会挺不住。”她避开万俟溪深邃的眸光,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慢慢向洞门口走去。
一阵寒风吹来,她深深呼吸一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寒冷,反倒多了几许清新。在这个洞里困了十几天,难免向往外面广阔的天地。她是闲不住的鸟,最讨厌被困住,即使这种安逸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看来真的好了。”万俟溪一边说,一边走向她,将她从寒冷的洞口拽了回来,“但对付螭吻,我们还要慢慢商议。”
蓝轻儿甩开他扶住她肩膀的手,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回想那天与螭吻的战斗的画面,眉头轻皱。
“螭吻是灵兽,杀不得,只能驯服它。”万俟溪双手放在身后,白衣翩迁地站在火堆前,背对着她,“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驯服螭吻最重要的一步,便是让它认血。至于怎样认,并没有详细记载。”
认血?蓝轻儿抬眸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慌乱:“螭吻遇血,便不会停下,你是要拿命去换么?”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万俟溪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深邃的眸光浮现精光,“一旦认血完成,螭吻便会成为我们的宠物,到时让它交出玲珑草岂会困难?”
蓝轻儿摇摇头,不可置信地说:“螭吻一旦成为你的宠物,你就必须不停地用血喂养它,你真的要这么做?”
“别无他法。”他转身看着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让她深感震撼。
她不再多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如风递给他,率先走出山洞。
万俟溪看着手里的剑,冷笑了一声,将剑一抛,它如一道闪电,迅速追上前面的身影,稳稳当当停在她的手中。
蓝轻儿不解地皱眉,抬眸疑惑地看着他娴熟地取下腰间的匕首。只见他朝她晃晃手中的短匕,带着笑意说道:“我驯服螭吻需要近战,这个更有利。”
说完,他还故意耍了几下,朝她挑眉。
她故意冷哼一声,压下心中浓浓的不安,转而往螭吻居住的冰洞走去。
身后的人凝视着她单薄的身子,眼里又浮现那抹深不见底的浅光……
蓝书杭颀长的身影立在空旷的野外,周围是一片枯黄的野草,夜风一拂,便簌簌作响。他轻轻摇动手中的扇子,抬头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紧蹙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书杭哥哥。”段思吟将最后一个病人安稳地放在枯草堆上,便到处找不到他的身影,原来他是跑到这儿夜观星象了。
他听到段思吟的叫唤,并没有转身,依旧凝望夜空,冷淡的声音却在空气中流动起来:“吟儿,你们认识溪多久了?”
段思吟眨眨明亮的黑眸,露出浅浅一笑,想了一会说:“已有八年之久,那时溪哥哥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呢。”
蓝书杭点点头,手中的扇子猛地收紧,转而看向她,仿佛很吃力地问:“你还记得你们初见时的样子么?”
段思吟天真的笑容好像被这个问题吞噬了一般,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唯唯诺诺地反问:“好端端的,你……你为何要提起那个画面?”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万俟溪时,他脸色白得仿佛一个死人,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躺在荒山野岭一动不动,只有迷人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紧紧地盘绕着她。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见到眼前的少年,更多的是惧怕,竟没想到以后的日子,会与他有这么深的交集。
蓝书杭直勾勾地盯着陷入回忆的她,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宛若带着千斤巨铅,重重打在她的心上:“无论溪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和芽儿都不许阻拦。否则,他的下场,可能比你们初遇他时还要惨。”
段思吟打了一个冷颤,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摇头说道:“不会的,我们不会让他再受伤。”
“你们也没有这个本事。”蓝书杭一直冷淡的脸上掠过担忧,“你们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话落,他翩翩身影已经消失在空旷的野外,留下一脸诧异的段思吟,紧皱眉头孤独地回忆不愿记起的往事。
螭吻的嘶叫声如雷鸣般在他们耳畔震动,他们并肩走进冰洞,再一次看到巨大的神兽破冰而出,盘旋在他们头顶,目露凶光。
“你看到螭吻额头上的印记么?”万俟溪抬头,眯着眼瞟了一眼那个黑色的有如巴掌大的印记,低首问她。
蓝轻儿点点头,看着它飞旋而下的爪子,轻跃而上,如风脱鞘而出。瞬间,一道亮白的光刺向螭吻的双眼,它又暴戾地吼叫一声,摇摆着巨大的身子,敏捷地躲过一击。
见况,蓝轻儿脸上浮现一抹狠厉的神色,剑起剑落,螭吻的爪子上,已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万俟溪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那道伤口,啧啧赞许:“快、准、狠。难怪如风不会排斥你。”
蓝轻儿扫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反问:“它的印记有什么特别?”
他见螭吻又一次攻下来,来不及回答就拔出腰间的匕首,一下子跳到它的身上,紧抓住它身上的鳞片,狠狠将匕首插在它巨大的身体上。顷刻间,螭吻墨蓝色的血液如泉般奔涌而出。
许是感受到疼痛,螭吻哀嚎几声,盲目地摆动尾巴,整个身体剧烈地晃动,几根晶莹剔透的冰雕被它的尾巴一扫,通通倒在地上,成了一摊碎冰。
蓝轻儿惊讶地抬头,看着空中一人一兽的争斗,手足无措。螭吻的招数毫无章法,她想要寻找空隙下手,也很难找到,索性一跃而起,与万俟溪一起,捉住鳞片,稳当地坐在螭吻身上。
“将血撒在那个印记之上,它就开始认血了。”万俟溪难得稳了下来,转而看向同样在螭吻背上挣扎的人,大喊一声。也就是这个空隙,螭吻又是一晃,万俟溪紧抓鳞片的手猛地脱落,整个人滚向地面。
这一摔,他还未痊愈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他捂着胸口,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蓝轻儿担忧地看着他被血染红的白衣,抓住螭吻的手更加用力。
螭吻见到地面上的人,巨大的眼里闪现凶光,带着一股怒气直直攻向万俟溪。蓝轻儿反应过来,立马握住如风,在它背上一刺,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恸的嘶叫,身体又是一阵乱撞。
万俟溪握着匕首,又一次想要跳上螭吻的背上,却不慎被它的尾巴一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蓝轻儿看到晶莹剔透的地面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再也不敢怠慢,脚尖在螭吻的背上轻轻一点,便跃至它的脖颈之处,抓住它短小的棱角,攀爬着站到它的额头上。
螭吻意识到危险的逼近,不再对地上的万俟溪发动攻击,极力地晃动头部,欲要将蓝轻儿甩下来。哪知蓝轻儿紧紧抱住它的棱角,任它怎么样摆动,都是无济于事。
万俟溪抬头仰望着她,瞥见她脸上的倔强时,原本坚定的心里闪过莫名其妙的慌乱。他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蓝轻儿想起万俟溪的话,不再犹豫,举起如风,在自己的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紧握住手,将流出来的血滴在螭吻黑色的印记之上。
血,仿佛一条蜿蜒爬行的蛇,缓慢地蠕动着身子,钻进黑不见底的洞。蓝轻儿盯着刺目的鲜红,感觉自己的血液正从体内渐渐流失,身体变得轻飘飘,如果有一阵风,该是能将她吹走吧。
这个印记果真是螭吻最敏感的地方,它感受到血液的温度,与生俱来的暴戾也渐渐的消退,嘶叫的声音不再那么震耳欲聋,眼睛里的凶光逐渐染上一层柔和的神色。终于,它眨了眨眼睛,慢慢降落在地面上。
蓝轻儿轻叹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还是,将它驯服了……
她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清了眼前的男子笑容里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和嘲讽,深深的疑惑仿若一层掀不开的薄纱,紧紧贴在她的心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别有深意,还是他的习惯?
洞口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万俟溪打了一个冷颤,从容地站了起来,擦干嘴角的血丝,笑容犹如一朵不凋的冰花,迷人却带着寒意。
他看着倒在他脚下的女子,笑容终是收了起来,眉头轻皱,叹息:“不要怪我。”
螭吻突然又睁大眼睛,绝望般地嘶叫一声,然后红通通的身体就被一层淡绿的光芒包裹住了。它挣扎了一下,在绿光的抚摸下,仿佛初生的婴儿,安静地闭目,只是偶尔发出几声轻柔的呓语。不多时,他巨大的身体在绿光里面急速地缩小,直到变成一块小巧玲珑的玉佩。
万俟溪虽然早已在古书上看过此情此景的描述,还是微有讶异地张了张嘴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