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轻儿张开沉重的眼皮,生性敏锐的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房屋之中,立马不安地支撑起身子,缓慢坐了起来。她舔舔干燥的嘴唇,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她此时坐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薄薄的幔帐轻柔地垂在眼前,床的前面立着一面古雅的屏风,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孔雀。一阵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她深深吸了一口香气,顿时还混混沌沌的意识清醒了许多。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因为支撑着整个身子,本已受伤的掌心传来阵阵刀刺般的疼痛。
她记得她是在那个巨大的冰洞里面,用自己的血驯服了螭吻,然后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可是她为何会在这儿?这又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大堆疑问像是洪水般在她的脑子里奔涌而出。
这时,她不小心触碰到自己胸口上的一片冰凉,心里一阵疑惑,便急急低首,看到挂在脖子上的东西后,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雪白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隐着绿光的玉佩。玉佩只有茶杯大小,却完整地雕刻着螭吻的模样,栩栩如生,红色的底纹镶嵌在绿色的边缘之中,像极了鲜红的血液,若不是玉佩带着凉意,她还以为在自己手中的真的是一只幼小的螭吻。
这玉佩看起来如此的不同寻常,到底又为何会在她的身上?
她有太多的疑问,可是周围空无一人,她只得强撑着还未完全康复的身体,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朝门口走去。
万俟溪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倔强的她紧咬着嘴唇,扶墙而行。他眉头不自觉地纠结在一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揽过她的腰肢,将她安稳地放在自己怀中。
“醒来也不会叫一声,我吩咐照顾你的丫鬟呢?看来她是活腻了。”他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头一紧,索性将她横抱起来,不管她警告的眼光,直接将她放回床上。
蓝轻儿想要挣扎,却浑身乏力,只能任由他将她带回柔软的床。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吃力的问。
万俟溪扫了一眼玉佩,淡然地回道:“这是螭吻,你现在已是它的主人。至于这里,是我的行宫,很安全,你放心养伤吧。”
“螭吻?”蓝轻儿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螭吻变成这块玉?”
万俟溪颔首,声音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寻常事:“螭吻一旦认主,就会藏身在玉佩之中,你必须时刻将它带在身边,若是闻不到你的气息,它会破玉而出,杀伤力特别强。”
她握住玉佩的手抖了一下,摇摇头,满脸疑惑:“这么说,我以后都要用血喂养它?”
“不用,它封在这块和田美玉之中,就像进入冬眠的状态,只要闻到你的气息,它就不会作乱。”万俟溪仿佛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缓声应答。
她瞥了一眼他健硕的胸膛,见那本来应该重伤的地方好似恢复了一般,柳眉间的担忧方才卸下,却又爬满恼怒:“以你的仙法,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受伤,不会那么轻易从螭吻身上掉下来吧?你一开始就打算让我驯服螭吻,又何必上演这么多苦肉计?你到底有何目的?”
万俟溪看着她较真的样子,用一个自信的笑容肯定了她的猜测。他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轻声说,“喝下吧。有些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然而,每件事既然称之为事,就有它存在的理由,无论你如何挣扎排斥,想要置身事外,都已无济于事,因为,你已陷进来了。想好怎样解决事情,才是上策。”
“我昏迷多久?”她不屑一笑,这些道理,哪里轮得到他来教训?她高傲地仰头,接过水杯,“看你这神色,想必玲珑草也如愿拿到了吧?”
“七天,拿到了。”他规规矩矩地回答她的问题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以往的邪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养好身体,好好准备一下吧。”
蓝轻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走出去的颀长身影,一丝慌乱仿若一条奔流不息的小河,在心里翻腾许久仍不见平息。他叫她准备,可准备什么?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已经受伤的手不管不顾,硬是紧握成拳,刹那间,鲜红的血从里面渗了出来,沿着雪白的纱布,蔓延开来。
她,最恨的和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被人利用,而万俟溪却将这事做得如此不动声色,若不是她恍然醒悟,还不知道要被他利用到什么时候。
不管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她都无法原谅。
既然玲珑草已经拿到,逐鹿城的安危不再威胁着她,那么,接下来她就该做自己的事了……
她闭上眼,想要静下心想出一个万全的计策,可她的思绪渐渐安稳下来之时,又被一阵急躁的破门声打乱了。
“蓝姑娘。”黎楚阳行色匆匆地破门而入,见到坐在床上的蓝轻儿后,多日的担忧终于卸下,脸上带着笑意,“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蓝轻儿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刻意忽略他真诚的关心。她从来都是一个人,不需要别人的关心,特别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那天看到你满身是血,我吓坏了,当场就给了万俟溪那小子一拳。”他边说边比划着,俊朗的笑脸仿佛春日,射出一束阳光,普照在她冰冷的心里。
她微微仰头,注视着他,从她来到异世,只有这个男子是真心待她吧?她摇摇头,苦笑一声,她什么时候也知道什么叫真心了?
他见蓝轻儿还是对他不理不睬,嘟嘟嘴,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若不是我,你也许就离开逐鹿城了,不会受伤。”
“不关你的事。”蓝轻儿对于他的自责很是诧异,终是如是说道。
“怎么会不关我事呢。”他挠挠脑袋,摊开手,急着说,“若不是那天我缠住你硬是要你告诉我妖女的下落,你早就出城了,就不会遇见虫蛊和瘟疫,就不用……”
“我没打算离开逐鹿城,你少自作多情了。”她不好气地打断他的话,这男子,是太天真了还是太善良了?
“哦。”黎楚阳低下头,低语一声,“那现在逐鹿城的危机解决了,你会去哪?”
蓝轻儿抬眸,冷厉地盯着他,不语。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了进来,柳芽提着一个食盒,微笑地朝他们点点头,柔声说道:“溪说你醒了,让我送些食物过来。轻儿,你好些了么?”
蓝轻儿唇畔勾起一丝冷笑,一句“轻儿”,倒是将她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她颔首,算是回答她的问题,然而依旧坐在床上,对摆在桌上的食物没有半点欲望。
“这是溪柳宫,是溪在逐鹿城的行宫。你驯服螭吻,拿到玲珑草,是逐鹿城的大功臣,溪让你在这儿养伤是最好不过了。”她笑意盈盈,款步向她走来,凤眸一低,对黎楚阳颔首说道,“让我与轻儿单独说会话,可好?”
黎楚阳看到蓝轻儿朝他点头,只能耸耸肩,悻然走了出去。
“有什么话就快说。”蓝轻儿冷淡的说,眸光终于移到她美艳的脸上。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杀吟儿?”她站在蓝轻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肃杀,与平时柔弱的她判若两人。
蓝轻儿冷笑一声,反问:“你觉得我有理由么?”
柳芽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她早该知道蓝轻儿不会告诉她真相。
“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相处时间,我不会让你伤害她,溪更不可能会。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柳芽轻声说道,凌厉的话语从她甜美的声音中说出来变成了商量一般的语气。
蓝轻儿不屑地冷哼,她只想速战速决,才不愿有过多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呢。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柳芽话里有话,这又是怎样一个圈套在等待她跳下去呢?
柳芽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步摇,见蓝轻儿不语,她又说:“我多么希望驯服螭吻的人是我,即便它每天都会吸食我的血液,我也甘之如饴。”
蓝轻儿对于她的言论依旧不予置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芽儿,你可以走了。”去而复返的万俟溪冷着脸,对待柳芽的态度,也少了以往的柔情。
柳芽愣了片刻,看看万俟溪冷淡的脸色,又看看若无其事的蓝轻儿,终是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她了解万俟溪,若不是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不会如此,可是,还蒙在鼓里的蓝轻儿不是更有资格知道么?为何溪要瞒着她?
与他擦身而过的这一刻,她看到他注视着蓝轻儿的眼里,有深不见底的愧疚。以前,为了深埋心里的大计,牺牲任何人都不见他有这种反应,可如今,他是陷进去了么?
这一刻,他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即便他们已经认识八年。
蓝轻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索性翻身躺在床上,留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背影给站在不远处的人。
他轻皱眉头,摇摇头,轻叹一声。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她手心里的一片殷红,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在他的心里泛开波澜。他向来坚定的决心,在遇到她倔强的眼神时,总会摇摆不定。
他缓步走向她,拿起床边的药,将她不情愿的身体掰了过来,戏谑的眼神盘绕上她满是怒火的脸庞:“想死的话不要死在我的溪柳宫。”
蓝轻儿瞪着他,真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浑身乏力的她,只能任由他轻柔地拆开她手上的纱布,将冰凉的药撒在掌心里深深的伤口上,瞬间,一股清凉的舒爽敢代替了火辣辣的刺痛,而被他紧握的手指,却仿佛浸在一湾暖流之中,难得的温暖迅速蔓延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的脸亦是微微发烫。
她害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焦急地垂首不语,任由他仔细地为她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缠绕纱布,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砰砰跳动。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生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