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不朽之城特尔普斯往西,沿着多多尼撒山脉几十里外的山脚,有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大雪漫天,席卷了这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幸好,村前是麦田,村后是山林,积攒的粮食都很富余,尚不至于挨饿受冻,门前堆积的木柴毫不吝惜的塞进了屋里的灶膛,烧成木炭放在火盆里,摆在各个小房间。几个成年男子合力,把村后山口的几棵早已枯死的树放到,“啪啦啦”砸在地上,树洞里钻出几只松鼠,在雪地上挣扎着,想要逃离人们的视线,奈何四肢短小,不能触及实地,在雪面焦急的上蹿下跳,速度却快不起来。几个女人、孩子正站在不远处围观,指着四处乱窜的松鼠连声惊呼。一个眼尖的大汉往前一扑,伸手抓住一只,用力一攥,松鼠立刻死去,嘴角喷出血沫,这大汉转身扔给后边的妻子,嘴里喊道:“给宝儿炖了。”妻子笑盈盈的拾起来,向村子走去。
各自拿着趁手的家什或砍或锯,收拾着木柴,人们吆喝着,吵闹着,谈论着,寒冷的天,寒冷的雪,健壮的像牲口似的的男人解开了外衣,挽起了袖子,手臂上的肌肉像老树的根,头上徐徐热气冒出,用袖子一擦,继续挥砍着斧头。旁边一个拉锯的男人对用斧头的男人问:“老维斯,西扎尔那小子还在山里没出来吧?”老维斯放下手中的斧头,抹了一把额头,提了提裤腿,鼓着破锣一样沙哑的嗓子,回答:“没呢,这不快要过年了,家里那小子说要多弄点皮肉,送到特尔普斯换几个钱,顺便买点衣服首饰,过完年去跟茵菲尼特那个寡妇提亲。”“啥?”惊呼声四起,紧接着就是哈哈爆笑,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围上来笑闹,有人问:“你家西扎尔才15岁,那个寡妇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已经30好几了吧?你儿子要娶她?哈哈哈……”老维斯抬头瞪了他一眼,涨红了脸喝道:“谁说是给孩子提亲?是给我!”“啥?”惊呼声又四起,紧接着又是哈哈爆笑,有人扒拉着老维斯的头发,有人抱着他的胳膊,有人拽着他的手,还是刚刚那个声音问道:“就算是给你提亲,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只怕是不中用了吧?人家茵菲尼特……咳咳!”说的太着急,还呛了下口水,继续说:“茵菲尼特虽然是个寡妇,但是才30多岁,嫁给你,只怕也是守活寡!”
“哈哈哈哈!”周围的人又大笑起来。
“滚!”老维斯一把推开那个说话的人,喘着粗气,斧头也不拿,一路小跑回了村子。
“哟~~嘿~~!”众人起哄。
。。
老维斯回到家中,嘴里嘟囔着“混蛋”,提起砍刀,从院子里挂着的冻肉上“咔咔”乱砍,嘴里依然念念不停,砍下一块来,提进屋去,不一会传出肉香味,伴随着的还有“咿咿~~呀呀”的哼曲儿声。
天色已经全部入晚,各家的大人孩子也已经离去,昏暗的村子里,四处飘荡着香味酒气,空中鹅毛般大雪落在冒着火星的的烟囱里,瞬间消失,不知道谁家的肉菜糊了锅,隐约中传出喝骂声和烧焦的问道。
三天了,西扎尔已经入山三天了,他这次的目标是一头鹿或者一只羚羊,前两天他就遇见了好几个猎物,但是他不想用弓箭射杀,破损的皮不值钱。说来运气真差,西扎尔对自己制作的陷阱非常满意,可是每次猎物经过,总是不经意的绕过他制作的陷阱,甚至有次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陷阱,也没有触发……西扎尔不甘心的趴在干草堆里,满身草籽,他一共做了七处陷阱,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换一个地方去查看,并且在附近埋伏等待。下雪了,西扎尔对雪并不陌生,虽然这里没有下过雪,但是胆大的西扎尔曾经跟随外来的冒险者团队进过深山,并且到达了接近山顶的地方,那里气温很低,风很大,常年有积雪,那些冒险者从那些积雪和树林的中间地带寻找一种叫石头花的东西。“嗯,下雪了,看来今晚不能在这过夜了,等到天黑吧,嗯,天黑去那个山洞。”西扎尔自言自语,厚实的枯草将积雪完全隔绝,随着积雪越来越厚,视线也慢慢被隔绝。
柴火把山洞烘的很暖,其实西扎尔并不是怕冷,前两晚,西扎尔就是在外边的树上过夜,腰上的绳子拴在树干上,防止睡着时掉下去,山里时常还有狼出没,白天警觉状态下的西扎尔随时可以爬上树,晚上可不想给吃掉。树上积雪太多,很是湿滑,于是西扎尔决定,今晚住山洞。这是几年前发现的一个山洞,洞口极窄,瘦小的西扎尔能爬进来,斜向下去,里边却很宽阔,从地上的干草绒毛粪便可以看出,这里居住过兔子、狐狸,大些的野兽是进不来的,温暖舒适,就是气味非常难闻,否则前两夜也不会选择到树上过夜。西扎尔觉得有些困了,便搬来一块石头,坐在身下,扑灭燃烧的火堆,挖了些土盖在上面,压住烟气,等空中的烟气散的差不多了,摸黑爬向洞口,手里推着刚刚坐着的那块石头,堵在洞口上,又在后边抓了些碎石干土围在旁边,然后爬回洞里,摸到干草上,呼呼大睡。
夜已深,村里的烛光都已熄灭,偶有鼾声传到街上,安静的夜里,只有雪的声音。
老维斯悄悄爬起身,披了件大衣,点燃蜡烛,开始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找起来,嘴里依旧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哪呢?哪呢?”找了一会,已经把柜子里的东西找遍,又一股脑把拿出来的东西扔进柜子,颓然坐在凳子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唉,年纪大了,脑子确实不怎么灵光了,到底放哪来着?”“啊,想起来了,嘿嘿。”起身端着蜡烛,到外屋,蜡烛放在灶台上,从锅里拽过炒菜用的铲子,挨着灶台的边开始挖,地上的泥土很硬,挖了许久,终于挖出一个小木头盒子,盒子已经腐朽的快要碎裂,从土里扣出盒子,锁扣已经烂掉,用力一掰,结果手上一滑,掉在地上,盒子盖没开,盒子底摔掉了……咕噜噜从里边滚出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个布团,老维斯把布团捧在手心,脸色激动,眼神里像是有光在冒出来。一层层剥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黝黑的手镯,也可以说是个护臂。。
护臂黯淡无光,深褐色的表面,更加深褐色的纹路,简单勾绘,不知何种材质,坚硬冰冷的颜色却暗暗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宽约一掌,比寻常的护臂要窄很多。老维斯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都显得有些庄严肃穆,微微发颤着,将护臂对着左手,轻轻戴上去,手掌宽大厚实,怎么看都伸不进去。。然而护臂居然不再如看上去那么坚硬,如灵蛇般随着老维斯的手形而变化,甚至变大,爬过手掌,直到小臂,又还原成本来样式,只不过要更粗大了些。
老维斯抚摸着小臂上,脸上表情变幻,骄傲、失落、怀念、愤怒。。最后定格在了幸福。褪去护臂,和戴上去时一样,灵蛇游动般脱落,变成那个小小的样子。一层层的包裹上,却没有盒子可用了,老维斯有些尴尬的将其塞进怀里,有些紧,轻拍了两下,念叨着:“明天铸个铁盒子吧。”和衣而卧,继而呼声起。
。。
夜是安睡的时候,有些人夜不能寐,比如守城的士兵,以及别的什么人。
特尔浦斯城的北侧,幽深的阿鲁峡谷中,正有两拨人迎面相遇,一方只有一人,黑色斗篷罩身,左手提着小包袱,右手拿着小短杖,正是可丽儿的老师幽坠。幽坠离开菲尔普斯之后,徒步向北而行,此时已经深入阿鲁山谷,肆虐的风雪挤早已不在,敏锐的感知下,先行发现了这些暗中行进的队伍,于是停步等待,直到对方走到眼前。对面一方约有百人,同样的黑色斗篷,只是左手空着,右手的木杖要长很多。这些人对出现在此的幽坠有些吃惊,待看清楚幽坠手中的短杖后,吃惊变成了惊惧,队伍中间走出一个人,应该是带队者,手里的木杖要比其他人短些。。
此人平托起木杖,弯腰行礼,然后开口:”不知是北家哪位大人驾临,后辈是南家余光先生的三弟子征越,给大人问安。“幽坠没有马上回话,而是任由对方保持着僵硬却一丝不苟的行礼动作,缓步而行,径直从这百人的队中走过,领队之人依然保持着姿态,就连遮在斗篷下的眼睛也没敢追着幽坠的身影转动,队中的人更是连行礼的冲动都木有,垂首低头,雕塑一般,挡在幽坠路线上的人却是诚惶诚恐,慌乱的让开一条路。已经走出队伍几十步,幽坠突然回头,说道:”额,我想起来了,那个什么余光先生就是小泥鳅吧?带句话,就说他小姑想吃泥鳅,让他下个融冰日送去。“然后继续慢悠悠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