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艳阳傲然地挥洒着自己的热力,将大地烤地一片炽热。缓缓地走在热力不减的林荫小道上,易无忧却觉得浑身有些发寒。刚刚许了楚汶昊三年,等待忆儿长大,向他说明一切之后,能了无牵挂、亦不歉疚地走。然而她也是在用这三年做赌注,堵她以后的一辈子。她要用三年的时间去淡化、去忘记她和夏侯沐之间短暂却深刻入心的一年,等一切都淡了之后,她才有勇气踏足南夏回到京城去。她相信,三年的时间足够她来忘记夏侯沐。
如锦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才能活动,叶轻翔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凡事亲力亲为不假人手。如锦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一开始的时候还显得拘谨、羞涩,一段时间之后倒也习惯了,看向叶轻翔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柔和。
这样一来倒是让诗画没了事情做,免不了地又是和他斗嘴。如锦总是不做声地看着她们两人笑,却是让诗画气结,吵吵嚷嚷地向易无忧告状,说是遇人不淑误交了如锦这个损友。
看着叶轻翔自己身上也带着伤,却依旧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如锦,易无忧的心里倒很安慰。想着如果如锦真能嫁给叶轻翔也很不错,虽然也是沙子林那个流寇窝子里出来的,不过身上倒是一身正气。年纪轻轻地做了少将,怎么说也是个有前途有发展,又有情有义的大好青年。要是真能让如锦嫁给了他,两个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以后也不用跟着她东奔西跑地居无定所了。
自被易无忧打过之后,叶薇那个大小姐是真的收敛了不少,为人处世都成熟了许多,不再那么地嚣张跋扈。而且自那次之后,她和叶轻翔之间总算是像一对真正的兄妹了。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在伤好了之后她居然主动提出要搬去叶轻翔那里住,说是想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在侯府里她都是个外人,府里的人对她的称呼也都是表小姐,而叶轻翔那里才是她的家,那里的下人们会很自然地叫她小姐。
对于她这样的要求楚汶昊虽是惊讶,倒也不曾阻拦。从叶薇的眼睛里,他能看得出这个丫头和他疏离了许多,看他的眸子里也不再是那种毫不掩饰的欢喜,反而是掩藏进了眸底深深的失望和心伤。
听到这样的事情,易无忧虽惊讶又歉疚却也不曾后悔。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拿起那条长鞭。两个丫头跟在她身边受苦受累,已经让她觉得过意不去,怎么还能让她们受到伤害呢?
自叶薇搬离了侯府之后,易无忧才算是真地过上了安稳太平的日子。老夫人自是讨厌透了她,就是在府里碰见她也黑着脸转向一边跟没看见一样。易无忧却也不在意,她的任务是照顾忆儿,倒也没什么事情能惹到老夫人的。
而那个二爷楚汶煜,易无忧却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许的变化,虽然还是那么地阴柔邪魅,可在他那双桃花眼中,却总是在不经意中发现一闪而过的寒意。心里虽然疑惑,易无忧倒也不曾多想,她没做亏心事,自然是不怕。
日子一天天地过,如锦和叶轻翔的感情也缓步稳定地发展着,让人欣慰。而忆儿那孩子识的字也越来越多。看着他似乎每天都在长大,易无忧的心里是真的高兴,有的时候真把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每隔一段时间,黎皇后就会派人召她进宫住上一两日,到了后来都成了易无忧的习惯,不用传召自己便去宫里,有的时候也会带着忆儿一起去。一来二去宫里的人到有好些认识了她,然而可对于她的身份很多人都不是很清楚。黎皇后的妹妹、远督侯的妾、小世子的奶娘,更有人说她是借机接近皇上,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总之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易无忧也不去理会各种各样的谣言,黎皇后自也不替她澄清。一人一张口,哪能说得清?知道她不想让别人晓得她真正的身份;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过去,人前人后也一直都叫她无忧,那个易字却是从来都不曾都提到过。而对于夏侯这个姓,两个人更是有着同样的顾忌,谁也不会主动地提起。
近年末的时候,楚汶昊又忙了起来,陪在忆儿身边的时间也少了,成日的不见踪影。有的时候更是失踪几日,待在宫里商议要事。见他如此的忙碌,易无忧心里却有了深深的怀疑。莫非是又要打仗了?如果不是的话,他又哪会这么忙呢?
心里就这么焦躁不安地疑惑着,易无忧又一次照例进宫去见黎皇后。然而这一次却被她在无意之间听到了景帝和黎皇后之间的争执,明了了景帝一直派兵攻打南夏的原因。可那个原因却让易无忧觉得是那么地荒唐,但也叫她心里难受得堵地发慌。
看着夜色中,月光照耀下的枯瘦枝桠,如魔一般在风中摇曳舞动着,易无忧又想起了那一年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那一场战争,改变了多少的人、多少的事情啊?可是现在,又要打仗了,心里是真的堵着一口气散不出来。走出朝凤宫的偏殿,易无忧走在院子里,想让冬日的凉风把满心的烦恼和压抑都带走。
可走着走着却听见些许人声,似乎有人在争执着些什么。循声走去,易无忧的心里却很是疑惑,是谁不想要命了,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朝凤宫里吵架?可缓缓靠近了之后,易无忧却惊讶地发现,月色下,居然是景帝和黎皇后正在激烈地争执这些什么。
急忙隐了身子躲在暗处,易无忧偷偷地想听听他们在吵些什么,虽然知道是不道德而且若是被发现了还有掉脑袋的可能,可依旧敌不过心里的好奇。
“臣妾求您了,不要再打了好不好?”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哭腔,黎皇后已经是在祈求景帝,“您就是恨我,也勿需要用两国百姓的生命做代价来惩罚我,臣妾身上承受不住如此深重的罪孽。也恳请皇上,为您自己也积些德吧!”
“你心里痛了?难受了?”恶劣的语气,一字一顿地从景帝的口里蹦出一句话,“我就是要这么折磨你,让你背上满身的罪孽,我要你亲眼看着他夏侯家的天下,被我段羲尧一点点地吞食。我要他夏侯家的人后悔,后悔送了你这样一个满心只装了他夏侯家人的女人来和亲,却断送了他夏侯家的江山。我要让你和那个夏侯沂一起,一辈子都背上亡国的罪名。”
隐在暗处的易无忧已是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甩手而去的景帝,和忽然之间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黎皇后。这,就是景帝一直死咬着南夏不放手的原因?可这又是个什么理由?因为黎清荷和夏侯沂之前的情,他心里嫉了、恨了?所以他就心无一丝善念地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命,而原因只是为了折磨黎皇后?居然只是因为这么荒唐的原因,他就弄的两国百姓每年饱受战火的折磨,弄得民不聊生、流离失所,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娘娘!”等到景帝走远之后,易无忧才缓缓地走到黎皇后身边蹲了下去,抬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为什么他不肯信我?为什么?”依旧那么软瘫着身子不停地流着泪,黎皇后也不看易无忧似是喃喃自问一般,“为什么他非要死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我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十年了呀,我和他做了十年的夫妻,他却依旧还是不信我!”
听着她的话语中透出的凄凉,易无忧微微皱了眉头,却也不知道安慰她些什么。她似乎真的把过去的事情留在了过去,可景帝却不肯相信她,依旧觉得她心里装着的还是夏侯沂。
“当年,我只是想烧了那条发辫,烧了过去的一切而和他好好过日子。谁知道他却只看见我拿着发辫流泪,以为我一直忘不了阿沂,自那之后年年派兵攻打南夏,一直那么折磨着我。究竟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他太多?所以这一世让他如此惩罚我?”轻轻地说着,黎皇后转过湿濡一片的脸,泪眼朦胧地看着易无忧,似是想从她的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看着她悲伤欲绝的样子,易无忧的心里缓缓爬上一阵黯然,眸子里也渐渐渗出泪来:“娘娘,和尚曾经和我说,我的心里被我打了一个结,若是解不开就会成为劫难。我想大概是皇上心里的结没有解开,所以变成了如今的劫。只要能让他打开心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真如此?”蹙眉疑惑地看着她,黎皇后的眸子里似是流出些许希望。
“嗯!”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易无忧心里忽然想起来一个禅理,若是说给景帝听,或许他能明白。
“你刚刚说的那个和尚,是他吧?”忽然转换了问题,黎皇后看着又是一点头的易无忧,忽然无奈地一笑,“他脱离红尘俗世都成高僧了,我却依旧还在这苦海里找不到边。早知如此,当初也该像他一样,舍了这满头青丝,也少了甚多的烦恼。”
“娘娘。”心里却是一惊,易无忧忽然紧紧地盯着她茫然无神的眸,“给我些时日,也给皇上一些时日。我想和皇上说个故事,皇上是个聪明人,我想他若是听了这个故事,应该能打开心里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