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商量好了,要到更有挑战性的地方去,大亮迟疑,接着表示反对。他吭吭哧哧得说,他们家老祖宗说元山可不是个好玩的地方,那里头有鬼怪,弄不好会出人命。又来了,大家都不耐烦了。所谓的老祖宗,就是大亮的太奶奶,成天没事编故事吓唬小孩子,等把一群小孩吓得都不敢挪窝的时候,她就裂开掉了一多半牙的嘴,笑着跟大家说这都是瞎编的,保不准这次又是她吃饱了饭没事干晒太阳的时候瞎编的。我反问大亮,你太奶奶不叫你偷老李头的果子,你跟我们一起去偷了吗?大亮没反应过来,点头说去了。我接着说,这就对了,这说明你也不是啥时候都听你太奶奶的话呗,那还磨蹭啥,赶紧举双手赞成吧。大亮就这样被我简单的给劝降了。
虽然说我们不大相信大亮他太奶奶那张瘪嘴里说的,可毕竟那是元山,也确实不是个一般地方。元山,不知道是什么人给起的名字,听大人们说好像从古到今就叫这个名字。元山不高不矮,敦敦实实就像个胖子呆在陈寨背后。陈寨和其他黄土高原上的村子差不多,因为干旱少雨水位低,草木都很难长得茂盛,可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几里地远近的元山草木却异常得葱郁。按理说,这算是好事,因为草木葱郁,庄稼人就可以去放牛砍树,不过陈寨人老老少少很少到那里去。即使有人去,也不过到外围去。就算是当年挖地道,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下才上元山的。
元山里头到头有什么,没人说得准。有狼?有艾叶豹子?有野猪?这些都是传闻,其实都没有人遇到过,因为本来没多少人进去过。有人倒是遇到过死了之后被放在树叉子上的死猫,猫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以后的猫被放在高高的树叉子上。想想都叫人一阵尿急,可是当时我们几个还真就义无反顾得想去。既然里头可能有野兽,那就非得做一番准备不可了。
勇子从小就是个爱动手捣鼓小玩意的人,这次防身的东西由他来准备。勇子想来想去,决定冒着被他爹胖揍一顿的危险把猎枪带着。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据说枪管越长子弹就飞得越远,于是勇子给猎枪做了“手术”,把从他爹库房里的一根铁管子装到了枪上,这样一来,枪看上去威风了许多,不过夜非常不好携带起来。剩下的装备,就主要是我们几个趁着放假,把二平子家里的八寸棺材钉拿到铁路轨道上压出来的小刀了,当下每人在小腿上别了一把。为了防止蜡烛的亮度不够,我们捡来了旧衣服制作了火把,偷偷蘸过了家里的煤油。至于吃的,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把从菜园子里偷来的黄瓜西红柿带着了。搞笑的是,小毛把他爷爷地里还没大熟的半大西瓜摘了两个提溜着。
等到正儿八经进元山的那天,我们互相看看,感觉跟地道战里那些鬼子差不多,打着裹腿,扛着棍子扛着猎枪,就差个钢盔了。站在往元山走的岔路口,看着两遍比人还高的玉米,一阵微风吹过,我们几个都有些哆嗦。不光哆嗦,还挺犯愁,看上去不大但是走进去一定很大的元山,我们该到那里去找不论是哪条地道的入口呢?
还是老办法吧,不知道好不好使。我们一边走开始一边左顾右盼看着路附近,搜寻有没有比较隐蔽的洞口。到头来走进了元山很大一阵,还是没有找到我们的目标。勇子端着猎枪走在前头,没回头跟我们说,这个路数大概不对。既然是当年的地道,还怎么能就开在路边能看到的地方呢?想想也对,大家商量之后决定找一条偏僻的小路试试看看。说好了如果沿着小路不回头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洞口的话,就原路返回。
我劝说大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朝着偏向村子方向的小路试试看,这样即使迷路了也不会距离村子不远,喊几声村里人也能听见。那天还真是巧,我们真的找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虽然不是很平坦,但是爬上树瞭望过的小毛说,这里可以很清楚看到不远处的陈寨,安全应该没有问题。大家以为这次应该能找到个洞口,毕竟当年好多人都在这里躲过鬼子,洞口还能少吗?
进入元山的树林开始,头顶上的太阳就被葱郁的树木枝叶遮挡得差不多了,有些地方都看不见太阳在哪里了。没有太阳晒着一开始叫人很舒服,可是时间一长,大家都开始感觉冷了起来。这里的树叶的颜色深度远超过陈寨的任何一棵树,黑绿色的。事实上,我们发现有些树木,陈寨根本就没有,当然我们也不认识。按照常理,很长时间没有下雨干旱之下的树木多少都会生出蚜虫,密密麻麻一片。陈寨的树木也大多有,可是元山的树木上干干净净。
兴高采烈下的我们准备折些树枝做了个凉帽,这样五人一行更像是一只队伍了。自小在我们五人中爬树最利索的小毛自告奋勇领走了这个任务,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一个树叉子上,课还没有坐稳,就手忙脚乱往下滑。小毛的脸色煞白煞白,慌里慌张从树上下来之后,站到地上身子兀自在发抖。这一来可把大家给镇住了,我们想问到底怎么了,可是又想自己先看看树上到底有什么。
看了好一阵,大家抬得脖子都疼了,什么都没看着,可我们还是想看出啥来,仍旧在努力。身后的小毛发出了一阵不正常的怪笑,等我们扭过头来,发现小毛朝后仰着身子,嘴里发出了奇怪的笑声,身子发抖得厉害。我们四个一下子都跳着躲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哪里想到小毛瞬间恢复了正常,看着我们愣了一下,接着开始大笑起来:你们一群傻子,逗你们玩儿的,胆小鬼。勇子招呼,我们一群人扑上去狠狠给了小毛个教训,抬起来给直接扔到路边草丛里。
被扔进去的小毛,在草丛里手脚并用的小毛刚开始还有声响,一阵儿还没声音了。二平子伸出一根棍子要拽出小毛来,小毛拒绝了,他指着前方的一棵树上叫我们看。以为是小毛故伎重演的我们干脆扔下小毛,准备继续前进。小毛在后面连着喊了几声别往前走了,后来几乎都带着哭声了。
我们停下了,不是因为小毛的声音变得尖利凄惨,而是因为我们确实看见了。就在我们的前方,路两遍的树上,高度大致相当的位置,每个树叉子上,都有一颗奇怪的东西,牢牢得被夹在树叉子中间。勇子端起了老猎枪,我也摸向了小腿里别着的小刀子,除了还没爬出来的小毛之外,四个人都开始戒备起来。
本来还挺凉爽的身体,因为紧张都开始变得燥热起来,汗水顺着我们的脖子往下流,现在想来大概足足有十几分钟,树上的那个玩意儿都没有动静,就那么排列得整整齐齐,瞪着两个黑窟窿朝着我们。大亮结巴着说:这是不是和我们在老师的那本书上看到的什么人体骨骼图差不多。还真是,大亮虽然结巴,关键时候脑子还算好使,我们缓缓神,发现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我们在老师书上看到的是雪白雪白的那种,哪里像是眼下黑漆漆的这个样子,更何况,这起码得有好几十个啊,还挺对称的。
我们和树上的骷髅蛋子对峙了半天,还是败下阵来。这还没有开始正儿八经的找到地道,气势就没了,大亮更是一个劲儿闹着要回去。看看时间,更是叫我们心灰意冷,居然已经快要中午了。这注定是个没有收获的上午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大亮头一个支持我们的决定,也难怪,这群人里就数他胆子小。好在我们并没有走进这条小路多远,就算如此,回去也够给其他同学吹嘘上好一阵了。
都说生路远,熟路近。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感觉好了很多,像是之前根本没有没被惊吓过一样,就连大亮的情绪都好转了起来。一群人把我们会唱的歌儿唱了个遍,从《学习雷锋好榜样》到《快乐的节日》,到实在没有可唱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我及时得提醒了大家,这条回去的小路没有这么长!
二平子看看自己手上的盲人表,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可以肯定得是,我们之前进来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就是半个来小时,为何顺着原来的路往回走,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见到大路呢?小毛和我同时想到了办法,可是小毛有些忌讳树上的东西,仔细看了半天才爬到了附近一棵大树上。他在上头瞭望半天,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反应,我着急叫了几声,小毛只说了一句,你们自己上来看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我觉得不对,尽管我爬树的技术是几个人里几乎最差的,我还是坚持着一最难看的方式爬上了小毛在的那个树叉子。扒拉开茂密的树枝,小心得躲避开树枝上的尖刺,我看到的一幕算不上恐怖,但是足以叫那个时候的我开始绝望,目光之所及,东南西北,已经看不到陈寨在哪里,到处都是黑绿色的树叶子,看不到边际。陆陆续续,其他几个小伙伴也都爬了上来,大家想不出办法了,惊慌得互相埋怨起来,而众矢之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