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庆典如期举行,本应主持乐典的太子贵体欠恙,蒙了面纱露了一面,便由人匆匆扶了回去,由太子太傅萧望之代为主持。
京兆尹一家也围成一桌,共进晚膳。
韦静的母亲早亡,哥哥姐姐们也已经在远离长安的地方成了家有了孩子,家中只剩下老父亲韦能和韦静二人,于是今日卫氏邀了他们一起来。李冰俨然已经成了张家第五口人,自然也在席。
虽然大案在肩,张敞则禀承了他一贯的天塌下来都不动色的风格,和卫氏二人将府上布置得灯火通明,完了问泊名和笑尘如何?
笑尘翻了翻白眼,想说用这么多红蜡烛,算是你们俩第二次成亲还是咋的?泊名则是违心地说“好看”,然后偷偷附在笑尘耳朵旁边道:“尘儿也赶快说好吧,不然他二人不知还要搞出些什么来。现在是红蜡烛也就罢了,万一他们换成白蜡烛,那咱家不成灵堂了?”笑尘深感有理,于是识相地闭嘴。
夫妇二人则是自我陶醉其中,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由得意,便一搭一档地唱起曲儿来,唱的正是嫦娥奔月,夫妇二人一时兴起,不免手舞足蹈。
笑尘赶忙捂了耳朵,可不管用,爹娘那自以为好听的“歌”声仍是从指缝中钻入耳朵来,震得笑尘的脑袋嗡嗡响。笑尘心道:“娘亲的内力居然也如此可怕。”转头一看,泊名在扯布条往耳朵里塞,李冰则是一脸严肃地吃饭,韦静连连拍着身边韦能喊着:“爹爹,撑住啊~”
众人方用完晚膳,杨恽便来了,见了这一屋的大红灯笼和蜡烛,吓了一跳,忙退了出去,反复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这才小心翼翼地又进了来。
张敞见道杨恽,忙道:“子幼也来了?快快坐下一起用膳。”张敞方才唱曲的调子一下子没转过来,这句话便是用唱的。
杨恽哆嗦了一下,干笑两声,道:“子高还真是风雅,家中布置得如此……与众不同……”
张敞咳了两声,这才把调子转了过来,问:“今日中秋佳节,子幼不在家中陪伴司马夫人和妻女,特来光临寒舍,是找我有何事?”
“子高,我此次前来,却不是找你。可否请你这一双儿女出来片刻?”
张敞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嘴上却大大咧咧道:“请便请便~”
笑尘和泊名看到杨恽来,便知道事情有了进展,见杨恽转而看向自己,忙向餐桌上各位道了“少陪”,速速逃离这红彤彤的房间。
来到院中,杨恽不等二人发问,便道:“贤侄所料非虚,正是羌人。”
笑尘和泊名纷纷露出喜色,忙问:“墩守大人查到什么了?”
“杨某使人追踪的羌人中,便是有那么一拨人中有那位玉衣的身影。”
笑尘一听更是激动:“那这拨人现在何处?”
“虽没有确切的去处,但肯定是往西而去了。”
西?那便是要回西羌了?
“那还不快快截住?”笑尘急道。
“莫急,杨某已经传书到回西羌沿途的各个关卡,并专设圯使跟踪,不过……”
“大人有何顾虑?”笑尘忙问。
“据报,这一拨羌人作商人打扮,入长陵时共有30余人,却有5人离了队。今晨,这剩余的20余人由长陵出发往西,同时霸陵也有5名说话带着西部口音的商人,由霸陵出发往东北而去。观其形貌,正像是从长陵那边离队的5人。这队人的如此行程,让杨某不得不多作思虑。”
笑尘也是微微肃色,道:“杨大人考虑得极是,凭玉衣的功夫,想不让人看见必然做得到,此番被发现行踪,反倒是有故意误导我们之嫌。”
杨恽道:“杨某也是如是想,玉衣之前始终未暴露过行踪,此番确实有些可疑,且20余人的队伍,若想一路带着太子逃往西边,行动起来实在也是颇有不便。”
泊名则是蹙眉:“照如此说,那由霸陵出来的5人更为可疑?可羌人虏了太子,不往西回羌,反而往东,却又不太合理。”
杨恽道:“不尽然,他们若是现在往西,沿途的关口皆封,带了太子和王司乐两个人质,又不方便另辟道路。若是往东……”杨恽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哎呀,杨某还真是糊涂了啊。”
笑尘与泊名好奇地看着杨恽,杨恽自言自语道:“对了,东面,东面定是有问题。”随即转向笑尘与泊名,道:“贤侄与贤侄女,对方可能早有准备,因此杨某急需你二人协助,请速速整顿行装,待杨某再作确认并请示尚大人后,便要出发。另外,杨某还要介绍一个人给你俩作副手,说起此人,也算是两位的熟人了。”
是夜,三匹轻骑趁着夜色,悄悄出城。
第二日一早,京兆尹家的门又坏了,可这次卫氏却是无辜的,因为撞门匆匆尔去那人,竟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冰。
张敞夫妇听得动静,出去一看,便见桌上有留书一封,上书:“冰块儿,哥哥随我去办事,他扔下的烂摊子便交给你了。对了,那个姓郑麻烦货我们一块儿带走了,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方便许多,怎么样,我还够义气吧?好好干,不然等我回来便扒光你衣服吊在城门口!”最后署名张笑尘。
张敞看完先是呛了口气,哪有女孩子这么威胁人的?但想到李冰,张敞又不由叹气,昨夜这一双儿女与自己告别时,张泊名便说:“此事不能事先说于李冰知道,不然他若是一定要跟来,便麻烦了。”看李冰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泊名还真是没有料错。
卫氏也出得门来,见了桌上的书信,问张敞:“夫君,泊名和笑尘到底是受何人所托,去哪里,何时才能回来?为何昨日他们不肯说?此去,可会有危险?”
张敞道:“为夫只知道,昨日皇上单独召见了他们。既然他们不说,便是不能说。既然不能说,便是要事。娘子切莫过于担忧了,能有此一双儿女,该是你我之福才是啊。”张敞嘴上如此说,心中的担忧之情却丝毫不亚于卫氏。泊名与笑尘被委以重任,不知是福是祸。
李冰一路跑出了长安城,却不知接下去该往哪里走,怔怔地呆立在原地,目光涣散,一双拳头却是越来越紧。良久后,李冰突然猛地挥拳,用尽全力,打向路边的一块石头。
“嘭~”这一拳打得实在。
“呀~”这一声叫得突然。
李冰听见叫声,回头看见韦静正捂着嘴,不好意思地对着自己笑。
其实韦静已经到了很久了。笑尘也给她留了书信告知出城办事,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李冰等等。韦静一看不对,有事找李冰?李冰居然没有跟去?因好奇心驱使,韦静便一大早就跑去了张敞府上,却看见李冰慌慌张张出门,心急火燎地出了城,又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的过程。
看到李冰如此这般,韦静心头也堵堵的。不告而别啊,他们,居然连当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
“李大哥,回去吧。”
李冰没有动。
“时辰不早了,李大哥应还有公务吧?”
李冰还是没有动。
“站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回来。”
李冰依然没有动。
韦静不由急了:“就是因为你这样,她才不愿事先告诉你,若是你在她面前作出这番姿态,该是叫她如何困扰?”
李冰终于抬头看了看韦静,那双眼,满是血丝。
韦静柔了声:“想出力,并不一定要跟在身边的。即使你留在长安,只要你心里想,一样可以帮到她。”
李冰慢慢地走动了,经过韦静身边时,韦静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谢谢”。
次日,大司马卫将军张安世于朝堂请,曰闻长安县兵新使得一柄利器,名袖里箭,并轻巧与威力于一身,应加改进后用于全军。上准,命考工令韦能协同尚书令,共铸该兵器第一批五百柄,定该兵器名为展鸿弩,各军选拔优秀兵将,先行配备。原长安尉前亲兵李冰升为长安外县尉,引弓弩营,并于城郊操练场教导头一批五百人对该兵器的熟用。考工令之女韦静因参与制造展鸿弩有功,特准其以男装出入操场,辅助操练一事。
另,平通侯杨恽转呈一书,平阳大夫梁喜禀河东郡(今山西省境内)一时粮油短缺,铜铁难求,但近来并无天灾,疑有人蓄意囤积,有待明查。宣帝阅毕,命杨恽赴河东,并赐令牌一枚,用于临时调用河东及临郡的郡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