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大门现已修葺好,大开着,壮汉正拿着油涮子在门两边上下涂油,红艳艳的油漆甚是格外惹眼,特别有精神。
可没等壮汉弯下腰想把油涮子沾到油桶里重新上油,他便听到门外有几人跑了过来,来人脚步凌乱,呼吸急促,像是一滴水的功夫都不能耽搁。他抬头一看,那几个农夫打扮的人已来到院子里,其中有一人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孩子胸前似是盖着一块鲜红的抖蓬,但风吹过却不见抖蓬飘摆,壮汉心中觉得奇怪,于是定着眼,向前忙走几步,一看,竟是吓傻了眼,哪里是什么红色抖蓬,那分明是口中吐出来的鲜血,血还在流,几乎染红了全身的衣服,连抱着孩子的大人身上都是腥红的血。
“猪华大夫,快救救孩子,救救孩子。”几个农民嘴里哭喊着,呜呜地跑进屋子。
猪华忙起身,径直走到孩子跟前,只看了孩子的脸一眼,便马上铁沉着脸,紧紧皱起了眉头,急忙道:“赶紧地,把孩子放在棉垫上。”他边说着,边已引领着农夫来到了病床前。
孩子平躺在床上,肚子圆圆地像铜锣一样鼓了起来,已是奄奄一息,口吐着血,已不能说出半句话了,但他的嘴上下翕动,又似在说话,像是已知道了自己将要死去。猪华解开孩子的衣衫,发现孩子身上多处淤伤,忙叫两学徒准备热水,钳子,针线,药粉,棉布,绷带之类的,口中喃喃说着各种东西,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又对农夫一行人说,叫他们在外守候,要安静的,随后,猪华一个反手,便拉下布帘。
农夫听了便连连后退几步,退到门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其中一人,正是抱孩子的男人,早已是泪眼婆娑,本是黝黑的皮肤竟因恸哭,而爆裂出一条条鲜红的青筋,看他的样子似也是十分劳累,十分痛苦。
壮汉见状走近他们,因受惊吓,全身的鸡皮疙瘩依然未消退,颤抖着声音,故作镇定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了?竟会全身是血,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一听到孩子两个字,靠在农夫身边的妇女,看样子应是农夫的妻子,便马上又激动起来,哭喊着,呼天抢地,道:“要是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苦命的儿啊。”
“嘘,嘘”壮汉妻子拉着那个妇女作禁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道:“你们没听到吗?猪华大夫说了在这里守候,不要大声说话,他正在为孩子治疗呢,救人如救火,一点时间也耽误不了,你莫太激动,反而会干扰他了,孩子就当真救不回了。”
妇女一听,便连忙用手紧紧掩盖着自己的嘴巴,她压抑着,紧皱眉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泪水,鼻涕,口水混在一起,从手指缝中流出来,又直流到下巴,身上,面容因痛哭而扭曲,她虽然听从壮汉妻子的话,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嘴巴发出声来,喉咙里仍然发出有一声没一声的“咯咯”声,叫人十分同情与心痛。
究竟发生事?壮汉探着脑袋凑近另外一个农夫,轻声问道:“唉,兄弟,你们可说说是什么回事?孩子伤得那么严重,难道是被打伤的吗?”农夫兄弟一听便拉耸着脸道:“小孩子长得那么可爱,谁会舍得打,即便是打也不会出手那么重的,那孩子是从树上失足,掉下来摔伤的,说来也惭愧,要不是我舍不得那些杏子,孩子就不用翻墙过来,偷偷上树采摘了,都怪我,都怪我。”农夫兄弟唉叹,定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地板,好像那里有一块镜,镜子里能显现出当时的惊险情景。
“都是几辈子下来的乡邻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啊,二狗,你就不要太自责了,说来也是孩子嘴馋惹事,奈不住那个馋劲才上树摘果子的。”另一个农夫低着头小声地安慰道。
“当时,听到孩子叫了一声,也以为只是磕碰小伤,这孩子嘛,平时跑来跑去,不是摔伤手,就是磨到脚的,当时我恰好去二狗子家借锄头,刚一进门,就看到孩子在树上摘杏子,我还笑话他说,杏子还没成熟呢,等下二狗大伯出来,准揪断他的耳朵,孩子听了也没当回事,笑着说,再摘几个红的就下来了,还竖起小指头,叫我别声张,就在他歪着脑袋,张开手脚往下爬时,一个踉跄竟踩空了树丫子,直溜溜地摔了下来,整个人跌在石板上,“碰”的一大声,直直地躺在地上,我心想完了,急忙跑过去,一看,那小子起初闭着眼,手脚硬邦邦的,我吓得不轻,摇了他两下,谁知他突然睁开眼睛,就连忙爬了起来,晃荡着身子,摇摇摆摆地想走,我当时还拉着他,问他有没有摔着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还拍拍身上的灰尘,说哪里能有什么事,还嘱咐我说千万别向二狗伯说,不然回家准会挨骂,说完话他就跑着走开了,我当时看他能走能说的,也没当一回事,然后我站起来就看见二狗娘亲已站在屋子门口,想必那小子也是看到了,才急急忙忙跑开的。”唯一的一个戴着斗笠的农夫说。
“按你们这么说,那当时的确是没什么事啊,难道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壮汉皱着眉头疑惑道。
“奇就奇在后面了,我当时,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我用锄头锄平了上山路上的那个大窟窿,本是想让我的手推车容易上坡,没不久我去二狗家还锄头的时候,刚好在路上碰到了平哥,我就把小子从树上摔下来的事,大概跟他说了一下,平哥当时还笑着说,怪不得那小子怪怪的,一回到家就往房间里钻,问他脸上的伤疤在刮蹭到也不说,原来是做了坏事,待我回家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去爬。”戴斗笠的农夫说。
“要是我做父亲能称职一些,或许孩子还能有救……”孩子的父亲呜咽着说,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我回到家,揪着孩子出来教训了一会,还吓他说要是摔下来的时候地上恰好有石头什么的,他就会跌个稀巴烂的,孩子当时大概也是感觉后怕了,想了想全身颤抖,哭丧着脸说下次真不敢了,然后他说有些累,有点肚子痛,我便当他是昨晚里夜没睡好,就由着他回屋子里睡觉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叫他起床,发现他脸色有些发青,问他是不是有舒服了,他也没说什么……谁知……吃了两口饭后开始吐血,吐个不停,吐得两眼翻白,我当时心里慌啊,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孩子母亲也吓傻了,都六神无主啊,还好何二哥刚好来我家……”孩子父亲突然把头埋在臂弯里,似是不能再往下说了。
“唉,当时我一进门,我就看见孩子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怕是不行了,也没多问,料想孩子是内伤什么的,但我当时想不如跟老天赌一把吧,听闻镇上的猪华大夫医术十分高明,甚至可以有起死回生之术,于是拍打着孩子父亲,抱了孩子便往外跑,又叫上了乡邻几人,用手推车将孩子送来,但孩子现在都成这样了,可真……”戴斗笠的何二哥悲痛地望着天花板说。
“各位大哥大嫂,那你们可真算是来对了地方,别的大夫我不知道,但猪华大夫绝对是天下地上少有的好大夫,说来惭愧,我这条小命也是猪华大夫给救回来的,若不是他,我早就去见阎王爷了。”壮汉拍着胸膛,沉着气道,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敬佩之色。
“果真如此?若是这样,或许小儿能捡回一条性命……保佑他福大命大……我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猪华大夫救命之恩……”孩子的母亲头发凌乱,说话间似是有点语无伦次,不断点头磕地,喃喃地不断重复着话语。
帘布一下子掀开,衣服沾着好些血的猪华走了出来,似无表情的严厉说道:“不是叫你们要安静吗?病人伤得很重,更需要静养。”
“猪华大夫,你的意思是?”孩子父亲连忙扬起脸,神情紧张问道。
“孩子的命是算是保住了,只是……暂时。”猪华哀叹了一声,望了望瘫坐在地的几个农夫说,而后又垂下眼睛,表情十分可惜的样子,“谁是孩子的父母?请你们跟我到偏房里来。”猪华轻轻道。
孩子的父母一听,连连爬了起来,两脚似乎已麻痹了,歪着腿忍着酸痛紧跟在猪华身后,惴惴不安的入了一间小房子。
猪华道:“看病势,孩子应是从高处跌落,摔伤了肝腑,导致大出血,而脾脏更是受到了严重的压折,若再受挤压怕会爆裂,这些症状我们通常叫肝脾破裂,到时就算是华佗再世都难救他的命了,现在我已封了他的穴道,止住了血,只要日后坚持服药,应该可以慢慢痊愈的,只是……”猪华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内疚的样子。
“只是什么?请猪华大夫明示?难道是……是钱的问题吗?”孩子父亲十分焦急,一说到钱银问题却突然吞了一口水。
“不是,药物是研制配备出来的,药方是有,只是其中的一味药怕是有钱也难觅。”猪华淡然说道。
“敢问是……是什么药?大夫不妨直说?”孩子父亲压抑着内心的担忧说道。
“是千年灵芝。”猪华轻轻道。
“哈?是千年灵芝?”孩子父亲愕然,又直摇头,一副绝望的、生无可恋的样子。
要知道,百年灵芝奇贵,千年灵芝更是稀有之宝,又如何觅来,眼看算是那孩子注定命绝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