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信城的刺史到底是在官场中打滚多年,对今上下达的旨意理解得更为透彻,见那几个官兵竟粗鲁地押着温府一家回来,顿时就变了脸色,喝道:“我让你们找到温宁娘子,可没让你们如此不客气!还不快松绑!”
为首的官兵见自己还是会错了意,连忙一边示意手下给他们松绑,一边赔罪道:“使君恕罪!”
“哼!”那刺史冷冷地哼了一声,见温宁等人衣着寒酸,面形消瘦,许是在阳信城过得并不是算很好,他担心过几日到了长安城,今上见温宁如此憔悴,会责备他照顾不周,眼眸转了转,竟也不急着准备回长安,而是吩咐下去将温府一家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如此几日后才不慌不忙地踏上前往长安的路程。
初见那刺史的态度竟如此诡异,温宁等人诧异不已,心里的不安也随着回长安的日期的逼近而越来越强烈。
他们几乎是如丧家犬一样狼狈地逃出长安,躲在这个偏远的阳信城来的,现在却好像座上宾一样被接回去,连马车都那么豪华。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虚无的美梦一样不真实。
阳信城毕竟离长安甚远,待温府一家进入长安城以后,已经又是两日后的事情了。
刚刚进了城门,那几辆浩浩荡荡地并列着的马车顿时就吸引了长安百姓的注意,纷纷停下来站在街道两旁,议论纷纷。
温宁听到车外的嘈杂声,知道自己已经又回到了长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幽幽地掀开通风帘幔悄悄打量了一眼外面,却只见街道边黑压压的人群,和乡亲们好奇、疑惑的探视的目光,她不由得怔了一下,连忙放下帘子,正襟危坐。
但只是这么轻轻一掀,人群中已经有人敏锐地注意到了马车里坐着的人是温宁。
当群安震惊地从人群里面挤出来时,马车已经缓缓地从他面前驶过去了。
望着那几辆华贵的马车和跟在队伍前后守护着的官兵,群安心里既是欣喜又是诧异,许久才回过神来,转身拔腿就往府里赶去。
“公子!公子!”
未进院子,群安就迫不及待地喊着慕容景洲。
这些天一直都闷坐在房中坐卧不安的慕容景洲顿时皱起眉头,起身推来门出去,恰好群安急忙的身影冲了过来,差点就撞到他身上,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道:“群安,什么事这么慌张?”
“温……温……温娘子!”群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一会才终于可以完整地说话,“公子,我在城门处看见温宁娘子了!坐在马车上,是官兵护送回来的!有好几辆马车,大概温府一家都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初听温宁的名字,慕容景洲竟是一阵恍惚,紧紧抓着群安的双肩,半晌不敢相信,“你真的没看错吗?”
“绝不会看错的!肯定是温娘子!”
“宁表妹回来了……”慕容景洲松开群安,嚅嚅地嘟囔了一句,下一秒,竟猛地往外跑去。
群安见状,连忙跟上去,用尽力气跑到慕容景洲跟前,拦住他道:“公子,温娘子忽然被护送回来,此事必有蹊跷,公子还是冷静下来,先打听清楚比较好。”
群安知道,面对所有有关温宁的事情,慕容景洲一向都这么冲动,紧要关头永远冷静不下来,这一次他一定要拦着他,切不能再让他冲动行事了。
经过群安的这番提醒,慕容景洲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细想之下却越觉蹊跷,思考了一会,道:“宁表妹可是回温府?”
群安回想了一下那几辆马车离去的方向,摇头道:“不像是。”
“你快去打听打听,切记不要让我母亲发现。”
“是!”群安应了一声,便又急匆匆地往府外去了。
慕容景洲站在院子,仰头望着那片越见晴朗的天空,祈祷道:“宁表妹,但愿你这次回来,不会再有什么灾难。”
就在温府一家的马车稳稳地驶向未央宫的时候,椒房殿此时却意外地迎来了赵钩弋的的身影。
得知赵钩弋在殿外,卫子夫微微诧异地抬抬眼皮,“快请。”
很快赵钩弋便窈窈地走进里殿来,福身行礼:“女妾给皇后请安。”
卫子夫走过去虚扶着赵钩弋起来,见她眉间略带愁虑,不由得诧异问道:“赵婕妤可是有烦心事?”
赵婕妤轻叹一声,“皇后可听说了陛下宣召温宁回长安一事?”
听到这话,卫子夫顿时也凝眉不已,问道:“赵婕妤如此慌张,可是温宁已经回到长安了?”
这件事情,由于刘彻并不多谈,她也是近日才听温室殿的丫鬟们闲聊时偶尔得知,但这背后的原因,她却终究是不得而知了。
但赵钩弋不一样,苏文自她入宫来,深受刘彻得宠后,就一直阿谀奉承,想攀上赵钩弋这棵高枝,而赵钩弋又经常得到刘彻传召,这件事情,她自然是比卫子夫清楚很多的。
方才听到宫中的宫婢回报温宁一家已经进入长安城,正往未央宫赶来,心慌意乱之下便焦急地过来寻找卫子夫。
乔媛是她牵扯进来的,温府被抄家也有她的一份责任,她原本就无心争夺什么,而近期发生的这种种事情更是让她觉得对温府一家深有愧欠,知道江充建议陛下让温宁代替皇女去乌孙和亲,就更加于心不安了。
总要尽了一点努力,让温府一家的命途不要再那么坎坷。
但是她皇儿的命还捏在江充手上,她自己自然不敢有多大的动作,只好来找卫子夫商量。
“女妾刚刚得到通报,温宁已经在来未央宫的路上了!皇后,那江充是何等人也,皇后应当也是心知肚明,太子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被陛下责备,也全是江充在背后捣鬼。如今他怂恿陛下送温宁去乌孙,定是也藏着什么阴谋诡计的,皇后可千万要阻止陛下啊!”
卫子夫却有些犹豫,“但是乌孙那边……”
说句私心话,她也是极为疼爱温宁,不愿意温宁到那边远之地受苦,但这毕竟涉及社稷,朝中政事,她怎么干涉?
“皇后!”
赵钩弋又急切地喊了一声。
正为难着,殿外却忽然传来宫婢侍从的声音:“太子殿下!”
“据儿来了?”
卫子夫下意识地望向殿门外,但有里殿外的屏风挡着,除了还在晃动着的珠帘,却是瞧不见刘据的身影。
很快,刘据的声音便从屏风外急急地传来,“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