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个早晨,莫余师兄走在前面,拿着那一把纯月送的剑,反射着晨光的剑上纹着小姑娘最中意的纹路,绣地歪歪扭扭的荷包挂在剑上,随着莫余师兄的步子一晃一晃。
她送的荷包配着她送的剑,恰当完美地无可挑剔,可姑娘并不那么开心。
纯月抱着从师兄手里抢来的剑鞘,跟在自家师兄的身后,清晨暖暖的阳光却好像成了一堵自己和师兄之间横着的墙。无论她多么努力地往前走,师兄都会在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那样短的路,就好像师父揪不完的白胡须,师伯的经阁里扫不完的灰尘,永远没个尽头。
“师兄…师兄。”纯月小声叫着,想让她的师兄走慢一些。
那一堵墙还是那么厚,荷包挂在剑上还是那样摇摇晃晃,师兄还是不远不近地走着。小小的姑娘鼻子发酸。
莫余师兄要下山,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但姑娘知道,这段长长的山路她能陪师兄走完。虽然师兄永远把她当做那个只会拔师父胡子的小孩子,虽然这段路他们之间一直隔着这么远。
阳光从东边挪到了头顶,从树叶地缝隙里落下来,剩下参差的阴影。似乎到了告别的时候。
莫余师兄停了下了,于是纯月得以走到了师兄身边。纯月和师兄只差了三岁,可个子却到不了莫余的肩膀,所以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在心里,纯月都是一个小丫头。
纯月乖乖地把剑鞘还给师兄,剑被收到了鞘里,垂下的荷包靠着剑鞘上师兄的名字。
纯月想了很多很多话,可是好像长辈们预见的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喉咙里苦涩得很。
“好了,就此别过了。”莫余伸手在纯月的嘴里塞了一个东西。
是一颗蜜枣,却不像往常那么甜。
“师兄…你还会回来么。”
“又说什么傻话,当然会回来啊。”
“会很久吗?”纯月分明记得师父对莫余师兄说了些像是诀别的话。
“我也不知道…,”莫余伸手揉了揉纯月的小脑袋“…也许不会太久。”
“拉钩喔。”纯月伸出手,扬着小指。
莫余没有拉钩,伸手轻轻把纯月的手握回拳头的形状,“这样简单的事情,不需要拉钩。”他这样说,尽管他注意到眼前的小脸变得更加委屈。
“师兄!”纯月朝着那个将要消失在雾气里的身影。
莫余师兄微笑着挥了挥手,于是她也挥了挥手,把蜜枣伴着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可给自己塞蜜枣的师兄终于还是没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的安安静静。就像是纯月常去的那片山崖下的云雾,等到阳光落下,整片云海会悄无声息的融化,露出下面的层林。
送给莫余师兄的荷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回了纯月的腰间,荷包里填充的香料
被换做了一张绢布,绢布上什么都没有写,只有点点的墨渍,也许原本想要写些什么,可是提起笔终究还是没有写下去。
……
解蒿看到刀面里自己的脸被流过的酒水扭曲成了恶鬼的模样,握着刀柄的手松开了,细长的刀又变回那一尾黑色的鱼,落回酒盏里,却没有发出声音。溅起的酒滴落到了少女腰间的荷包上,把荷包的绣布弄湿了一块。
少年又一次倒在地上,青紫了的嘴唇边渗出了血。纯月抱起解蒿,给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却意外地有种错觉,少年的眉宇间仿佛充满莫余师兄的影子。纯月紧紧地攥着腰间的荷包,而怀里的少年安静地沉睡着,再没有令他恐惧的人进入他的梦境,他的呼吸平稳又均匀,如释重负般扰动着火堆边温暖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