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阿三趴在桌案上,小鬼的头上带着高高的帽子,短短的帽翅伴着小鬼的呼噜声上下晃动。小鬼的手边还趴着一只狸猫,狸猫也睡着了,压着一方青玉的印。
“笃笃…”有人敲着桌案对面的门,小鬼睡得很死,呼噜声还是那样起起伏伏,倒是玉印上的猫醒了。
“吱呀”,敲门的人终于耐不住了性子,推开了门。狸猫圆圆的瞳仁被漏进来的光收成了窄窄的细线,炸起了毛,嘶哑地叫了一声,翘起来的尾巴蹭到了成阿三的塌鼻子。
“啊——嚏!”成阿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高高的帽子歪到一边差点掉了下去。刚醒过来的鬼大人下意识的一手扶正帽子,一手拍响了惊堂木。吓得炸毛的狸猫跳到了一旁。
“何方宵小,与官爷我报上名来——!”成阿三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好让自己显得威风些,尖细的嗓子却是说不出的滑稽。
“呼”地一声,四周升起了幽幽的鬼火,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鬼殿亮堂了起来,成阿三方才认出面前的姑娘。
姑娘也认出了面前的小鬼,却没忍住笑。
“啊呀呀!你这女娃是哪个山头上的劣徒儿…”小鬼听着姑娘的笑声跳了脚,嚷叫着“休得放肆!”
“我问你,你家阴司的鬼判在哪儿?”姑娘儿收住了笑声,“我有事找他。”
“我家鬼判身负要事,不在司中。”小鬼皱了皱细细的眉头“与我说来便是。”
“这县是你家鬼司辖着,我问你…”纯月从袖子里取出一幅画来,“你可曾见过。”
“不曾见过…”小鬼摇摇头,站了起来,宽大很多的袍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小鬼指着自己的脑袋“我们小鬼记性好的很,若是我不曾记得,便是没有来过这於方县境。”
“那便谢过鬼差大人了。”纯月的声音很轻,这是她路上经过的第九十三座鬼司,也并非初次听到这样的回答,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收好画低着头的姑娘转身离开了。门轴旋转,吱呀声里掩住了门缝中透进来的光。
眼前的景象变回了那个热闹的城隍庙,庙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点点的灯火被纯月眼眶里的湿润折射成迷离的景色,纯月揉了揉自己的脸,把泪水挤了出去。
……
少年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客栈,身上换好了合身的冬衣,被凶神恶煞的老板娘唤作公子。
客栈里几个魁梧的客人大叫着行酒令,店里的灯烛很亮,人影映在地上交错散乱,解蒿低下头,发现脚下自己的影子淡的好像要消失。
“你命里有缺,怕是你我……后会有期了。”
解蒿想起了成阿三的话,想长长地叹一口气,却发现那口气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胸口压得厉害。
少年走出了客栈,热闹的小城挤满了各自或烦恼或惬意的行人,解蒿穿行在人流里,碰到了几多行人的肩头。恍恍惚惚里走到了灯火点缀的庙殿前。
小贩的吆喝声,明亮的灯火,庙里焚香的味道,随着人流,越来越近。
或许冥冥中已经划好了来时的路。
少年想上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