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遍野的花啊,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粉的,白的,各自摇曳在枝头,放眼望去,野花就像无边无际一样,他们像是到了一个花的王国。整个山谷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而这些花儿,比真正的珠宝还要宝贵。因为任何一样珠宝,都是没有生命的。远远的,在山谷的中心,长着一棵巨大的树。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野花中,单单长着一棵树,即使他们站得那么远,清楚的感觉到那树的高大,人和它一比较起来,就都渺小得不值一提了。那华盖一般的树冠笼罩的范围不知究竟多大,他们只能猜测,芒芽说,有一个打谷场那么大,李桐则说,有小村子那么大。
郑诗络就笑了。在丁兰芷转身离去以后,他似乎显得沉默而忧郁,直到这时候他才笑了。很难说是这满山遍野的花让他觉得心境豁然开朗了呢,还是这两个姑娘孩子一般的比谁猜得更夸张让他深深的感到了生命和青春的鲜亮。
郑诗络道:“既然想知道,那就走过去看吧。”
脚下的野花高达腰部,它们的花色不同,花瓣不同,生长的根茎也不同。有的坚硬如铁,有的盘根错节,还有的只是依附在别人身上的蔓藤。花丛中似乎并没有路,他们只能很小心很小心的走着,怕踩坏了那些娇艳的小花,也怕被那些带刺的根茎划伤。
风吹来,好大的风。很多花瓣都飞扬起来了。芒芽和李桐都尖叫起来,在风中,那漫天飞舞的花瓣就像是神奇仙境里的精灵,扑闪着彩色的翅膀,围绕在他们身边唱着天空之外神奇的歌谣。风中充满了花的香气,各种各样的香气,浓郁的,清甜的,淡雅的,迷醉的,混合在一起,让人迷恋,让人沉醉。
那一刻,虽然他们都感到了这花香有些不对劲,可是,等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四肢乏力,眼皮下垂了。
郑诗络一直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在白狼谷的山洞里自己对天心草的毒香没有什么反应,这时候,当芒芽和李桐都渐渐陷入意识模糊,半梦半醒之间的迷离状态的时候,郑诗络心里打了一个激灵,反倒十分的清醒了。他看见她们几乎要跌倒下去,边一边一个,揽住了她们纤细的腰。只是,不知道要是丁兰芷还在的话,他又该怎么办了。
后退也没有退路,郑诗络只能这样揽着两个姑娘,朝着花丛中那棵巨大的古树走去。走到离古树大约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才发现李桐的猜测并没有夸张,这古树的树冠所覆盖的范围,真的差不多有一个村子那么大了。那粗粗的树干,怕是要上百个人才围得过来。而就在古树下面,建起的两排草屋,粗粗一算也有十多二十间。
眼看着古树越来越近了,郑诗络却突然觉得脚下一湿,两条腿竟然陷进了水里。在野花的尽头,却有着一片不小的芦苇荡子。这时候他也无暇去感受蒹葭苍苍的美丽与幽静了。他试图拔出腿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很快的就越陷越深。很快,带着一股淤泥气息的水泡就弥漫到了他的胸前。他不敢乱动了,只能把力量集中到了手掌,分别托在李桐和芒芽的腋下,尽力的把她们往上举起。
“有没有人?救命啊!”眼看着泥水就要没到自己的喉咙,自己还在不断的下沉,郑诗络放声喊了一句。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虽然不是那种洪钟般的响亮,却也有着很强的穿透力。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一大群白鹭从芦苇荡里飞了出来。郑诗络高举着双手,力保李桐和芒芽上半身还在水面上,自己却几乎就要被泥水漫过头顶了。
“哎呀,看起来真是感人啊。”这时候,一架竹筏从芦苇深处慢悠悠的划了出来。郑诗络在耳朵也陷入泥水之前,听到了一个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听到这声音,无由的让人联想到雪地里初放的梅花,有一点淡淡的幽香,有一点幽幽的寂寞,却又有铮铮的傲骨。而他也很快的看到了竹筏上面的人的样子,年纪应该在十七八岁,身材有点单薄,相貌嘛,微微有些漂亮,当然不像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女孩子那么绝世倾城,最多也就是像一枝普普通通的腊梅,却颇让人觉得可亲。那一刻,他想到的是同样可亲而温婉的苏浣纱。
不过,如果苏浣纱是那个邻家静静的让人安心的小妹妹的话,这个年纪略小一些的姑娘却有一种会让周围人家都不得不留点神去防范她的恶作剧的潜力。尽管她看起来绝对不像段楚乔那样明目张胆的顽劣。
郑诗络把头仰起来,把嘴鼻露出水面,道:“姑娘,救人。”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希望,他觉得自己下沉的速度稍稍的慢了一点,不过这也很可能只是错觉。
那姑娘道:“你这里有三个人,先救谁?”
郑诗络不假思索的道:“先救她们!”
那姑娘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会舍己救人的。可是先救谁?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郑诗络的左边是李桐,右边则是芒芽。她们还在昏昏沉沉当中,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不过,说实话,郑诗络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她们这么重的,好像快要把他的手压断了一样。左边还是右边?郑诗络道:“你可以同时救的。”
那姑娘道:“再怎么呢,肯定也还是有个先后,比如说先把谁拉到竹筏上来。你说呢?”
郑诗络的头仰得不能再仰了,他的眼睛已经被水漫过,嘴也被水漫过了,单剩下一点鼻尖,还能吸最后一口气。说话是说不了了,他只能将手中的人往前面推出去。或许是右手的力量大一些,他先推出去的是芒芽。
那姑娘的竹筏已经划到了跟前,笑道:“看来,你爱的是这个穿蓝衣服的。因为你更宁愿让这个白衣服的独自活在伤心里面。”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芒芽和李桐分别拉上了竹筏。这时候,郑诗络只剩下一只手了。她将竹篙伸过去,交到郑诗络的手中,微微用了点力,将他拉了出来。却只是拉出小半截,又用竹篙将他压住了。竹筏也同时退后了一些。
那姑娘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好人坏人呢,师父说,救人不分好坏,可我总觉得,做人不能这么没原则,好人坏人都救,那是要吃大亏的。”
郑诗络浮出水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好人坏人怎么区分?”
那姑娘笑道:“很简单呀,要是这两个姑娘和你素不相识,而我的竹筏只能搭载一个人,而且推她们下水,还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你干不干?”
郑诗络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这个问题太不高明了。”
那姑娘想想也是,便道:“那你还是回答我,为什么你在花丛中没有晕倒?”
郑诗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姑娘道:“可是想必你也不会知道,如果你在花丛中晕倒了的话,就不会遭这番深陷污泥的罪了。给花做肥料,总好过烂在污水里。”
郑诗络道:“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姑娘,如果你不打算拉我上去的话,我可要自己上去了。”
那姑娘嘿嘿一笑,压住竹篙,摇头道:“你试试看好了,你大半截身子还在泥水里,就算有天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而且,我的竹篙,可不是每个人都拿得了的。”
郑诗络一笑,伸手抓住竹篙,用力一拉,将那姑娘连人带竹筏拉了过来。那姑娘显然很吃惊。她吃惊的并不是郑诗络能探出手来抓住竹篙,而是抓住竹篙之后还能发力将她拉过去。
“你你你你你……”那姑娘惊呼道:“你怎么会这样的?”
郑诗络伸手抓住竹筏的边缘,另一只手将竹篙撑进水里,“哗”的一下,一身污水的翻身上了竹筏。那姑娘错愕的转过身来,郑诗络的一只手已经探到了她的喉咙。他的五指微张,只是扣住她喉头而已,但是只需稍微一用力,就足以掐断她的呼吸了。
“我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郑诗络道:“可是既然我在花丛中都没有倒下,你在竹篙上钉的那些小钉子自然也奈何不了我,想明白了这点,想必你也不会那么吃惊了。姑娘,我不是来伤人的,我想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药圣前辈。我的朋友中了毒,我想请他老人家出手救人一命。”
那姑娘低头看了看郑诗络污泥污水滴滴答答的手扣在她喉咙上,那些泥水往下直落到她胸前的衣裳上面,似乎是看到了人世间最难以接受的事情,突然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我刚刚换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