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刑天笑笑,道:“真的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不错,我身上是不同的妖怪造的伤,自我受伤以来灵气大减,虽只得数天,可曾被我伤过或杀过其亲友的妖怪闻风前来报仇……”
说至此处,阿绯突然跳出了苏娘的怀抱,站在了苏娘面前冲着苏娘背后呲牙咧嘴,寻日里软服下来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也立了起来,露出那条长长的红色毛发。
苏娘没有回头,却是对着白刑天道:“你我无冤无仇,何苦这么迫害我。”
白刑天也是笑笑,道:“能够酿三界无妄酒的,本事又岂会小了去?我也是没有法子了,只得到你这儿来避避。”
苏娘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要那傲因的命便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结果还是个贪恋红尘的。”
白刑天不以为忤,道:“留着命,才能去取了她的命……”说至此处,似乎扯到了伤口,咧了咧嘴。
阿绯嘴里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苏娘却仍然没有回头,只是向着那虚无的方向道:“这个人既然到了我这里,便没有被你杀了或者吃了的下场。待他从我这儿出去,你要怎么着他,我管不着。”
说至此处,苏娘俯身抱起了阿绯,却在俯身的时候,感觉背后一阵阴风扫来。
然而,那阴风却竟然从苏娘的身体直直地穿了过去!
眨眼一瞬,便见苏娘和白刑天之间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真真的脸色苍白,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了颜色,眼珠子更是灰白得只能将将分清眼珠和眼白,嘴唇只得一条缝似的薄。
“怎么会……”这女子看着自己尖利的双手,似乎无法相信刚刚本想要了苏娘的命,却只是从她身体穿了过来。
苏娘怀里的阿绯露出尖利的牙齿冲那女子示威,苏娘抚了抚阿绯的头,示意它勿要吵闹。
“你如今只得妖魂之身,若是再伤人命,怕是连神识都会被灭了去,何不留待山中修炼或者以魂之身去冥府投胎来世便做个人。”
世间之人有三魂六魄,死后三魂六魄不散,聚之为鬼;而妖却不同,普通妖怪死后会化出真身,且其魂离体而以真身之形聚型,但若是妖怪已修得快成正果,死后便会以人的姿态凝为鬼,可因只有魂却无魄,介于妖和人之间,便是冥界也是不想收这种,很容易成为孤魂。
可惜,这女子已然成为妖魂,却听不得苏娘劝告,冷笑道:“劝我回山修炼,你是什么东西,不也不是人么,怎的自己在这红尘乱世走着,却要劝我回去?”
听闻那句“不也不是人”,白刑天眉头皱了皱,却也被这女子看见了,讥讽道:“都说白刑天不屑与妖为伍,但凡妖怪做出一丁点‘越轨’之事,便会被其斩杀。如今看来,传言不实,你躲这酒庐来,却难道不知道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人?”
看白刑天的表情,确实是不知道苏娘的“身份”,那女子便继续笑道:“自你斩杀我之后我便立誓要取你性命,怨念太深成了如今这妖魂之身。白刑天,你不会不知道,妖魂触不到无命之体,这桌椅板凳于我而言便都是穿体而过的。可刚刚你也看见了,说明这女人根本就是个行尸走肉!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你白刑天也不嫌脏!”
这女子说话不客气,极尽讽刺之语,可在苏娘听来,却犹如街边两陌生人寒暄一般,于她而言无甚影响。可阿绯听得懂人语,那一句“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就像是一把火将小家伙给引燃了来,噌地一下跃出了苏娘的怀里,便只见得似一道闪电般一闪而过,那女子苍白的脸上便多了数道冒着黑气的口子!
“啊!”女子惊声尖叫,这一爪子下去伤得不轻。
普通伤口妖魂自可痊愈,可不知为何,阿绯这一爪子下去后那伤口便泛着不属于妖魂的红,而妖魂是没有血的,便只得那孽气从伤口往外冒。
“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妖畜!哼,白刑天,看不出你养着的‘宠’还真不少!”话还未完,那女子似乎想速战速决,不顾脸上伤口,一双利爪倏然向着白刑天心口抓去!
白刑天自然是避不开的了,可阿绯似乎更不满刚刚那女子说自己是白刑天的“宠”,明明看见那妖魂要取白刑天的命,却冷眼睨着,丝毫没有还要再上去来两爪子的意思。
然而,就在妖魂的利爪距离白刑天的心口只得半寸的时候,那利爪却怎么也向前不了半分了。
妖魂若是仍能出汗,便此刻尽是冷汗涟涟了。
未曾回头,却见得一条漆黑的手臂搭在自己的右肩上,手指指甲乌漆发亮;左手手肘处亦是有什么缠了上来,细看去,便见是一条若隐若现的血红铁头蛇,蛇头还嘶嘶吐着信子。腰处更是环上来了一双手,纤纤手指一看便是女子的手,涂着丹蔻。腿上也传来了触感,像是小孩……
妖魂的身体就似突然之间被百鬼缠身,明明自己便是妖魂,却因着那浓重的阴气而止不住瑟瑟发抖。
“最后问你一次,回山,去冥府,还是……湮灭在这儿,让你的神识成为这百鬼的一部分。”
妖魂意图挥退那些缠着自己的魂魄,却无果,反而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混沌,就连原本清晰可见的妖魂之身,也是越来越模糊……
“冥界!我愿意去冥界!”妖魂急急道:“可是冥界不愿为我寻轮回道!”
眨眼之间,百鬼尽数散去。
妖魂喘息未定,看着这柴房内,便只得苏娘和白刑天以及那小东西,哪里还有什么恶煞?
一个素净的瓶子置在一只清瘦素雅的手中,托到自己面前。
“喝了它,冥界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妖魂灰白的眼珠看了看酒瓶,伸手接过,却捏在手中不饮。
良久,妖魂对白刑天道:“白刑天,我杀那陈府夫妇以及其子女,乃是其罪有应得,你却因此将我斩杀,我难道不应该寻你报仇?”
“罪有应得?”白刑天吐了口气,刚刚那一幕,他亦是有些震颤,“妖界人界本不应相犯,你越界而行上天之事,自杀陈府十余口后妖性大发,我若不当场将你斩杀,其后便是祸患。”
“哈哈哈哈!”妖魂冷笑,“你白刑天自诩替天行道斩杀我妖族,难道不是越界而行上天之事?!”
说完,妖魂拔开了酒瓶,正待饮尽,却见那素手又递来一白瓷小杯。
“我的酒,用杯饮更好。”
妖魂心下讥讽,却也拿过来倒进杯中。
一连三杯,最后一杯刚刚倒满,酒瓶便再也多不出一滴来。
妖魂心内突然打了个激灵。
此妖魂死前乃是一山中修炼的蛇妖,已过五百之期,小有所成就快修成地仙,当初白刑天斩杀她也是差点搭上一条命去。所以这妖魂自是知晓,这世上有一种酒,只得三杯,不多,亦不会少。
“三界无妄酒。”妖魂喃喃,愣愣地看着那空了的酒杯,愕然抬头,惊道:“你是……”
苏娘浅浅一笑,道:“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