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前,又升堂审问。
薛况、白龙和闻老夫妇,还有一些家人、邻居都早早到场了。附近的百姓闻讯,也涌进衙院外厅。男女老少,不下百十多人,都在两廊庑下站定。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为剧孟鸣不平。主簿忙令衙役弹压,这才稍稍肃静了。胡进一拍惊堂木,象鸭子般叫道:“带原告!”
衙役应声去提人。偏偏怪煞,衙役去了好一阵,却不见转来。主簿有些慌了,忙出去察看。过了一盏茶工夫,主簿满头冒汗地回来,低声禀告:“太爷,不好了。那原告姚恩,昨晚歇在亭驿,今早不见了!”
胡进一楞,继而不以为然道:“原告不在也无干系。案情已明,老爷我照样鞫审结案。”于是,传令带被告上堂。
无移时,两名衙役喘着粗气,将一个浑身缠绕葛布的人抬上大堂。众人见剧孟受此虐待,立刻鼓噪起来。有的还踊上前来,大骂“狗官无理”。闻老夫妇抹泪道:“这可怎好,我们害了剧公子啊!”
胡进也不理众人,立刻宣判:“原告姚恩无罪,可即回闻家;”又一瞄地上的人,“被告剧孟,拆散人家骨肉,打伤事主,情节恶劣,责令赔钱十串,给原告养伤。为煞其嚣张气焰,笞刑三十棍,以儆效尤。打了,再追问他窝藏‘悬剪剑’的下落!”说着,恶狠狠掷下三根火签。
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死死按住被布缠绕的被告,“劈劈叭叭”就是一顿棍子,被告杀猪般叫将起来:“哎哟,哎哟,疼死我了!我不是剧孟,哎哟,我不是剧孟哇!”
当堂一片愕然,众人听得清楚明白:那嗓音叫声,确实不是剧孟。众衙役却不管这一套,郡守老爷没有叫停,只管一五一十使劲招呼,眼见“布卷”声气渐微,最后不叫不动了。胡进见事不妙,忙令衙役住手,解开所缠之布。
待将布解开,露出一副三角眼、脖颈前倾的嘴脸——竟是姚恩那厮。看他皮开肉绽,鼻涕、眼泪横流的狼狈相,众人哄堂大笑。有的笑过了份,捧着肚子说肠子疼。有的笑得打跌,竟岔了气。有的笑出眼泪,大叫:“被告变成原告,当真千古奇闻!”有的高喊:“有趣得紧!”唯薛况、白龙忍着不笑,实在憋不住了,用拳头锤着对方,笑个前仰后合。
胡进脸都气绿了,拍案怒吼:“主簿!这是怎么回事?”连叫几声,并无人回应。细看时,大堂上哪有主簿在?忙令衙役去找。过了好一阵,施计明才满头流汗地回来,急趋到郡守跟前,递上一幅帛书:“大,大人,你看!”
胡进一把抢过来,只看了一眼,脸“唰”地就白了,那幅帛书也飘落地上。他双手颤抖,从腰间取出官印察看,原来的“郡守”银印,不知何时换成“色守”石印。调包人太可恶了,不单偷印,还不忘戏谑,说自己好色。顿如五雷轰顶,冷汗也下来了。愣怔半晌,方定住心神,问主簿怎么办?施计明倒有些主见,低声道:“大、大人,还有甚不明白的?剧孟冤枉,改判就是了。”
胡进虽不情愿,为了保官保命,只好顺坡下驴,闷声道:“剧孟无罪,立刻开释。姚恩忘恩负义,理应逐出地界,永不许进入洛阳半步。退堂!”也不管众人如何,说完即弯腰低头,狼狈转向后堂。
白龙一步跨将出来,拦注胡进,大声喝问:“且慢退堂,还俺大哥来!昨日把个大活人收了监,为甚今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薛况、闻老夫妇和众人也都涌到前面,七嘴八舌,吵嚷着非让郡守说个清楚。
胡进一脸尴尬,“扑通”一声,给白龙等人跪下:“请,请各位饶过下官罢!你、你们看那简帖,自会明白……”主簿早将缣帛拾起来,递给白龙。
白龙也不去接,只让主簿当众念出来。主簿脸上淌着冷汗,知道无法推脱,只得扭捏念了:
贪赃枉法太可恨,
用布缠人心亦狠。
釜底抽薪惩恶人,
石头换了郡守印。
简帖并无落款,却画了只“带翅的老鼠”。主簿念罢,又让众人传看了。胡进哭道:“剧大官人已被‘飞鼠神偷’救出去了。求各位老大人,饶恕下官罢,下官,实在无处找人呀!”
至此,众人方明白,有人将剧孟救走了,又偷梁换柱,反将姚恩用葛布缠住,这才有适间可笑的一幕。白龙依然不依不饶,大声叫喊:“恶(我)们回家看看,要是没人,再找你算帐!”胡进连连用头碰地,好说歹说,总算把众人送走了。
待众人前脚走了,胡进立刻变脸,搂头盖脑给了主簿一个漏风耳光,恨声道:“为了十串钱,就要丢官丢命!”
施计明用手捂着肿起的脸颊,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想这样,除了‘飞鼠神偷’,还有那个、那个……”因为太丢人现眼,终于没有说出“那个”是甚么。
二人都不明白,做手脚的是几个人?“飞鼠神偷”用了甚么手段,不仅把姚恩调了包,还把官印换过。越是不明白,就越加恐惧,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