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四周彩旗林立,所有的黑姑族人都穿戴齐整,沿着主道俩侧站了开来,族人的营地以墨云所在的中间大帐为中心分布在四周,纵横相交的俩条东西南北走向的青石大道贯穿整个驻地。墨炎出帐正对之处便是南北大道的北侧,对着王廷方向。
数里之外有传来的锣鼓开道之声,由远及近,渐渐听的清晰。慢慢的可以看到腾起的灰尘遮天蔽日,林立的枪戟方阵、雍容华贵的绫罗伞盖、明艳夺目的内侍女姬、精壮有力的长老侍卫队。围拢在中间的是一顶硕大的黄色伞盖,伞下足以容纳数十人。
那队伍足有上千人,绵延俩里有余。
墨炎暗想,来者何人呢?如果只是个特使怎会有如此大的排场,再看那正中的伞盖,那规模整个北陆只一人才有此待遇,是了,来的人是蛮族的王。年少但是野心勃勃的蛮王—尔曼辰谕。
王都来了,相信长老巫师们该都来了吧!
不再多想,墨炎微微聚炁,拉起妹妹快步向北疾驰而去。
父亲母亲族中所有大小长老管事都已经在驻地外一里处侯着了,只几跃,墨炎便带着妹妹立在了父亲身后,小丫头发钗凌乱,一路被拖着奔来虽说不累,却也头昏脑胀。气愤的踢了墨炎一脚。墨炎佯装疼痛,弯着身子哀呼,小兽也跟了上来,站在那里透过人群朝着前边看。
父亲回头看着这对活宝,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教训道:“一会勿要胡闹,也不要胡乱言语。”
墨冰咋了咋舌,欲言又止,只得看看哥哥转而低头不言语。
队伍的前方仪仗已经抵达,在众人面前变换一个阵势,成雁行阵分开将众人包在中间,后方队伍陆续赶到,卫兵们的刀枪在清晨日头的映照下发着阵阵寒光。
少许,队列中央迅速向俩边散开,让开一条够五人并行的通道,那顶黄闪绫罗大轿被二十四人抬着从中穿出,当前四人,身穿黑呢毛料束身长袍,胸口绣着一副苍狼啸月图。头戴冲天雁翅高冠,单肩扛着轿柄。俩端的双翼还在随着走路的步伐上下颤动着。轿俩侧各有八人,单手提着穿过轿低的紫木轴辕。俩侧的略低,用力点只在人的大腿根本位置。轿子后边同样是四人,如前边四人无二。
那轿子底座极厚,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作而成的,上面镌刻着各色繁复的花纹。轿子顶部是奢华的东陆蜀轿帘垂下,都是上好的珍珠玛瑙,被金线穿起,风一吹摇曳叮当作响。轿子与底座衔接的地方的前部是打磨出的台阶,直通座前,是用白玉石铺成的。
只这顶王轿,就可肯定所来之人定是蛮王无二了。
后面陆续上来的轿子停在王座俩侧,左边的一顶是紫色的冲宵长老轿,右侧的是轿顶镶嵌着图腾的白色雕花木轿。
三轿停稳后,抬轿之人分俩侧站定,转身面向众人。
这时左右俩边轿上分别走下俩位老者,左边的那个神光矍铄,气宇不凡。红润的面颊之上隐着淡淡神光。那人一身白袍,玉带束身,其他再无任何修饰。满头的白发随意的散开。
右侧老者则全身一套红色短袍,腰间一条红绸布带,下身是短打的紧身暗红色长裤,脚上一双翘尖红布鞋,头戴羊角冠,面容之上有一种病态的神情,泛黄没有血色。颧骨高高的耸起,双脸瘦削,一双眼睛倒是透露着智慧的眼光。那人个头矮小,比起左边那白袍之人足足矮了一头有余。
俩人站定,冲着中间轿子弯腰行了一礼。这时中间大轿前帘轻轻挑开,一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从轿中闪出,动作轻盈如乳燕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继而左脚借力在右脚脚背一踏,又向空中窜了俩丈有余。接着俩个倒悬,稳稳落在地上,左手支地,右手扶膝,动作好不潇洒。然后起身,满意的拍拍手上尘土,飘然四顾。
见那少年上身穿一件紧身紫色坎肩短袄,下身是一件黑色水桶裤裙,左短右长。头上一定紫晶冠,高高翘起的发鬓穿过冠顶向后铺去。那少年面容白洁,肤若白玉,一副贵胄之气。
墨炎不及多看,便被妹妹拉着跪倒,周围的人尽数拜下,除了那侧边俩只轿子走出的老者。
众人高呼吾王万岁,一切礼罢。
那蛮王很满意的看着,举步向墨家众人走了过来,那俩位老者跟在后边。
墨炎发现父亲似乎变的有些局促起来,呼吸都有些紊乱了。母亲抓着他的双臂似乎在给他暗暗的鼓劲。
父亲转身看着母亲,默默的点点头,淡然的笑着,眼里透露的是对母亲深深的关切和浓浓的眷恋。过了今天,自己就能让她卸下多年的屈辱和不公平的对待了,一家人可以有一个舒适的家。不在担心时时刻刻背后的阴谋暗算,不需要担忧生活中的食不果腹。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告一段落了。
蛮王一行已经走近,尔曼辰谕在众人前边停下。
墨云带着妻子,回首喊上儿子和女儿,一家四人迎上前去。
灵犀小兽这时候也跟了上来,超过众人纵身跃起像那白袍老人扑出,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墨炎没来得及阻止,他也不方便阻止。
只见那白袍老人笑意盈盈的敞开怀抱,顺势把小白抱在怀中。用手轻抚着,小兽似乎极享受,贪婪的摆动着小身子,闭着双炎,用舌头舔着老人的手。
墨炎暗道,是了,那是大长老,小兽是花红送于自己的,怎会不识得大长老呢。想明白了一切,墨炎也不多想,只是低头跟在父亲身后。
“本听闻今日有贵客到访南野,殊不知竟是陛下亲临,还有大长老和大祭司阁下,我深感荣幸,恳请陛下恕罪臣未及远迎之罪。”墨云说罢,便要下跪。
尔曼辰谕双手递了过来抓住要跪下的墨云,把他托起。道:“孤来此也是一时兴致所致,自从我前年开始理政到今,从未离开王廷半步,在那鬼地方闷都要闷死我了。听说你这南野风景宜人,百花争艳,湖泊星罗密布,我早就想一睹为快了。今天可算能一偿所愿了。哈哈!”蛮王毕竟年少,哪怕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蛮王仍然是孩子心性啊!
后面白袍长老跟近几步上前,对蛮王道:“我们先进驻地,这日头也上来了,不好让大家在这野地里晒着吧!哈哈!”老人笑声爽朗。
蛮王似乎很听老人的话,扭头道:“仪仗,内侍在此驻扎候命。”后面众人应声是。
俩队卫兵从人群中穿出,左边一队全身白袍,银甲罩身,手执长剑,背上背着圆盾。右边一队全身红衣短打紧衣长裤,肩挎长弓,背上斜挂俩只箭斛,每个箭斛里有响箭十数只,每人手上一把短小弯刀。小臂般长短,但是看那刀刃薄细,料想一定锋利无比。
众人随着蛮王向南野驻地走去,大长老故意落后几步与墨炎并肩而行,那红衣大巫师也不言语,只顾着跟着走路。墨云一行坠在大巫师身后俩步外。
大长老把淘气的小兽递给墨炎,墨炎接了过来。点头向长老问好。
白袍老人看着墨炎,似乎也有些欣慰之色。看了良久才说:“好小子,果然不错。难怪我那姑娘天天念着你,还把她最喜欢的小家伙送于你,你可知其中深意吧!”老人淡然道,仿佛一个和善的长者,这让墨炎怎么都无法与那个雷厉风行,深谋远虑的大长老挂上边。
墨炎恭敬道:“等我族难终结之日,我会恳请父亲让我去宛国寻她,其实这一年来我也时刻想这她,但因族中之事难以分身他顾,所以薄了花红的深情,深感惭愧。”墨炎想到花红心中总是有种淡淡的喜悦。好似那天晚上她从背后拥着他的那时。
白袍老人笑笑,回首望向千年峰,也不看墨炎,低声说道:“我想那人一定有了完全妥帖的准备了吧!明天一切就都见分晓。”
“是啊!他能行的,因为他是龙阳侯。”墨炎很肯定的回答着。
一行众人回到驻地,蛮王大长老大巫师三人以及墨云一家四口和另外的三位黑姑族中掌事长老以及俩名王廷书记官进入大帐,其他侍卫闲杂人人员分散四周,执行戒备和午餐的准备。
蛮王在大帐正中坐定,众人也分俩侧坐下,左首依次是大长老和墨家四人,右首则是大巫师以及墨家三位管事长老,俩名书记官站在蛮王身侧负责记录。
蛮王见众人都已就坐,转头环顾了下四周,看到了背后大帐主杆上的那副挂图,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众人听,“龙阳相当年的功绩之大,是空前绝后的,只是后来患病以至身死,可惜啊可惜!”
墨冰盯着这个和她年龄大小相差无几的王,她可毫无一点敬畏之心,只是觉得他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如果是普通家的子弟,也许习习弓射,练练拳脚,大多时候可以放纵的玩耍,不会像他那般管理国家大事,北陆百姓几百万,他会很累吗?不觉得泛起一丝怜悯同情之意。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堂堂一国之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是瞎操什么心呀!
想着墨冰道:“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患上失心疯,您说怪不怪,尊敬的大王,你说说一个人在酒宴前还英明神武,怎么才一会就疯言疯语的呢?这其中一定问题多多,猫腻重重,所以我们一定要彻查到底,多好玩的一件事啊。就像猜谜语,找出答案和查出结果是一样的。你能找到就算你赢。”口无遮拦的样子完全一副平素模样。
这直把墨云急的,转眼怒视了女儿一眼。
又转而向王道歉道:“小女自小宠溺,缺少管教,不会说话,唐突了王上请念她年龄小暂且饶恕她!”墨云替女儿向王请求道。
转而多墨冰说:“不知轻重的家伙,你简直就是混账。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事已矣,一切都有定论,容不得你有任何怀疑,王上圣明,自由决断。”墨云怒斥着。
下首墨冰委屈的泪水莹莹,墨炎握了下她的手,耳边道:“好妹妹,说的相当好,父亲不会真的怪你的,他还偷着高兴呢。”墨炎劝说道。
墨冰偷眼斜瞧,果然看到父亲脸上毫无怒色,这样这个家伙更加肆无忌惮了。
对着上坐的辰谕和颜悦色的看着众人,墨冰未见怒色大胆说道:“您看我族男子脸上的东西好丑,他们都被这鬼东西折磨的快要受不了了。出去遇到外人他们就像躲瘟疫一样的躲着我们,还拿脏东西丢我们,我们族人连最低贱的奴隶都不如。而且不止这样,我们辛苦整年收获的东西又有大部分被那些可恶的祭祀们夺了去,他们就差要我们的命了,辰谕大王,你就可怜下我们的族人吧!我们一样都是北陆狼神的后人。何苦如此对待我们。”墨冰一口气说完,也不看父亲的佯怒之色,只盯着前方不再说话。
坐上的尔曼辰谕好奇的看着这个敢做敢言的女孩,冰雪聪明又靓丽非常,洁白的颈子修长高昂,一时竟看的有些痴了。
坐下的红衣老者吭了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年纪轻轻就如此魄力,墨家人果然个个豪杰。但是小郡主如果说我们可恶那就是大大的不对了,北陆王室供奉定额分配,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你黑姑一族七万人口,所缴纳的那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仔细想想,这些年其实并未对你们有太多亏欠。”红衣大巫师凌然道。
尔曼辰谕抬手制止红衣老者道:“王叔,狮牙会劳苦功高,孤岂会不知。虎贲卫统领全国护卫,为孤平定四方,征战天下,抵御外侵,开疆拓土。孤的后院不能不稳,都是王叔一人之功,税收供奉年年不断,这是多大的功劳呢!只是前事已矣,孤王今日到此自有缘由。大家都知我北族一地苦寒贫瘠,全不像东陆唐国那般,沃土千里,风调雨顺。孤深觉得该是我狼神一族威加海内的时候了。看我国家安定,披甲执戟之士十数万,后库充盈,上下一心。也是时候逐鹿天下了。”尔曼辰谕一席话听得众人振聋发聩,言辞霸道,尽显王霸之气。众人互相对视一番,不知该如何。墨炎暗吃一惊,对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少年又有了一个新的看法,野心。回想起昨夜洞中神光,欲念,果然不同寻常。
墨炎看向那老人,也不见他有任何表示,好像任何事都和他无关一般。
红衣老者背后的拱手道:“王上所言甚是,狮牙会定全力以赴配合王上。综合这些年宛国返回的情报看,宛国已经不像以前那般铁捅一快了。各大门派各大世家各自为政,稍有不合便互相攻伐。今年黄州道又遇百年难得一见的蝗灾,蝗灾过后饿殍遍地,千里沃野毁于一旦。奇怪的是政府没有做出相应的赈济,更是让整个北方地区怨声载道。白家在唐国的声誉已经不如以往了。”
墨炎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宛国的这些情况,在墨晶给他翻阅的那些典籍里,他看到的更多的是宛国的富足,统治者的开明,老百姓守望相助,世家团结一气,门派百家争鸣,功法术数山川地理都是墨炎深深向往的。全不像今天听到的这般。那个在自己脑海里极尽奢华的繁华之地怎会如此不堪?扭头看向母亲,发现这个来自宛国的女子忧心忡忡,全不是以往镇定样子。是了,帝王之言,一言九鼎。想必战争无法避免了。到时又是生灵涂炭,谁胜谁负,苦的不都是百姓。
正中的尔曼辰谕右手托腮,左手在腰间的配饰上把弄着,低头沉思片刻抬头对墨云道:“关于你族赦免之事明日我会在岐黄大典上公布,今天我们就不谈此事,孤来此本只为怡情,每天对着母后都有些压抑了。咳咳,有些扯远了。孤有些饿了。我们先把肚皮喂饱再谈其它。”说罢目光转向墨冰,“此处可有好玩之处,等下我们吃过午餐,带我转转可好?”带着祈求的意味问墨冰道。
墨冰赧然望向母亲,见母亲点了点头,才转向蛮王,淡淡道:“能带王上游南野是一种荣幸。”尔曼辰谕见墨冰应允,昂头大笑。
外边的杂役开始忙碌起来,一道道的菜肴被端了进来,正午的阳光也跟了进来,带着希望和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