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宙出现了。过去半年,我时时想着他出现,又不愿意他出现,更怕他永远也不出现。我原来的手机号并没有丢弃,一直交着基础费用保着号,偶尔晚上回到临时住处,把手机换上老号,等待着,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期待着它响起来。但从没有一次如愿过。我又再默默地把号换成YN的新号码。我想,也许我真的是从原来的生活中消失了。
凡人就是这点贱,天天威胁身边的人说要消失,仿佛任何人离了你都要活不成。这种威胁有时候能得逞,有时候不行。但当真的踏出这一步,发现没有人离不开你,新的生活早就催促着他们去迎合去适应,最后被遗弃的只能是你,下不来台也是你自己。哪怕你的离开有正当的理由。谁都是过客,无一例外。
旁边站着刘晨宇,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先生。
辛宙显得只是有点疲倦,而刘晨宇可是胡子拉渣的,神情也惨兮兮的。可以想见辛宙必把他搞得压力很大,如果找不回我来,辛宙可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辛宙走过来,把着我的肩,我想扭动甩开他。他用力扳正我的身子,坚定地正色对我说:“好了,冉冉,你也折磨我够了,还有你姐姐。我们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
我把脸别到一边。我不想看到他的眼睛,神情复杂交悴,虽然表面上仍然神清气朗,各种纠结、心塞也必是满心满腹的
他接着说:“我把刘晨宇也带来了,如果你觉得是他们的错,就直接对付他们好吗?”
他转过头看着刘晨宇,刘晨宇立即沉痛万分地蹲下身子。那位不认识的先生看着这一出,神情本身的点感动,然后耸耸肩讪笑着,表示刘晨宇的演技太浮夸。
我只得就范。好不容易盼着有人主动送梯子来到面前,我得就坡下驴,不然再也回不去了。这里的日子并不如我想像的潇洒,不争不抢,等待岁月打赏。那种理想的逍遥的生活是当你不再有温饱的压力,工作只是兴趣的时候才可能享受。有人的地方就有予盾,越是底下,矛盾越直接越公开,斗争形式也越简单粗暴。有同事为了争接待批次、人数大打出手。我刚来时,也是只能接待早上十点以前,大批次客人还没有来到;或正午一点至三点的团,彼时太阳是最毒辣的时候。慢慢地被大家接受以后,才帮我调到正常一点的班次。
不过我也忍受下来了。当一个月辛宙没来找我,我就开始慢慢放弃了。生活工作都变得无所谓了。什么班次都无所谓,挣不到钱也无所谓,我没有负担,只一千二百元的基本工资我也能活下去。粗茶淡饭,一张小硬板床。YN四季如春,一身衣服四季皆可用,不存在换季的问题。
我也知道对一个不只是过小日子的男人来讲,他不可能无下限地迁就身边的女人,想必我已是到了他的极限,不能再过,否则再也回不了头了。而他穷半年的时间追到可以说是天涯海角了,足见他的诚意了。
我跟着他们回到昆明,坐飞机回到SH辛宙一直拉着我的手,说怕我一言不合又跑了。但回到SH两三天了,他都没有碰过我。我想,他也是伤心了。
姐姐带着安安也撵到SH来,一进门,她扑在我身上抱着我拍打着我,哭着叫到:“齐冉冉,你这个坏东西,你不知道你跑掉我怎么跟爸爸妈妈交待呀?你有什么不高兴你给姐姐说呀!你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你让我可怎么办呀?”安安也扑在辛宙身上腻歪着哭。
我呜咽着对姐姐说:“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
辛宙把安安抱起来逗着我们姐妹,说:“好了好了,你们姐儿俩哭,我们安安也只有跟着哭,你们快笑,安安肯定也会笑的。”
我走过去亲安安:“不哭了,小姨不哭了。看小姨给安安买什么回来了?”
我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犀牛角的口哨,是大河镇一个老乡送给我的,是真东西。说来好笑,那位老乡还希望我做他的儿媳呢,这是给我的见面礼。而我就这样收了人家的出礼却不声不响跑回SH来了。
我把这个口哨的来历讲给辛宙和姐姐听,辛宙在一旁冷笑:“逃跑可不就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我怯怯地看着他说:“我再也不会了。”
辛宙恶狠狠地冲我说:“以后再逃跑,抓回来,吊起来打!”
安安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眼睛瞪圆了,用小手捂住嘴巴,对我说:“小姨快承认错误,说再也不敢了,叔叔会原谅你的。”
我依言对辛宙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辛宙强忍住笑说:“好了,这次就原谅你了,希望齐冉冉同学说到做到。”
动漫公司的工作自然也告吹了。我的任性付出的代价是真的很大。辛宙不以为然,说:“不然你自己开一个动漫公司吧?我给你投一千万。”
“我什么本事都没学全,刚开始接触皮毛,其他环节都不懂,我怎么开公司呀?”
“挖人哪!老板只要找到好的人才,当然不必什么都精。只要有理念,理念正确就可以一试。”
我说:“我再想想吧。我需要系统学习,仅凭兴趣和那点皮毛肯定是不够的。”
“我上次听人说SH大学有这个专业的运营管理MBA,你去上一个吧,说不定还能找到合伙人。”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但MBA不是EMBA,需要考试入学,可不是交钱就可以上的。我已经快二十六了,不能再任性,无所顾忌,年青时的妄为付得起的代价,在这之后就不一定了。任何人对你的妥协都是有次数的。
来自于亲身的体会比书中的教育和他人经验的说教都来得深刻。
看我和辛宙,仿佛浓情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都在小心地努力地修复这半年分离的裂痕。
但是在工作上,我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我想找周姝姐商量,但她会原谅我吗?
我和叶子也已经恢复交往。我还是心软,不懂得记仇,她也懂事许多。她说:“你们公司的周姐在你辞职跑掉的时候说,简直无法原谅。想当初她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招聘你,转正的时候也为你争取,你就这样不负责任来回报她的。让她在全公司面前都像个罪人。而当时支持何佳一转正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你要去找她来合作,恐怕…”我瞪着她:“你少说我,这不是全都拜你所赐?”她没有声气了。
叶子越这样跟我说,我越觉得找她是对的。有时人合人缘,我就直觉觉得周姝姐还是认可我的。当然需要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和方法去打动她。
我让叶子上门去约她,果然被拒绝了。但是只要知道她今天在公司就好。我和叶子在大堂吧里等着,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她才走出电梯。
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她本来低着头,见有人拦着,吃了一惊,见是我,扔给我一个白眼,想绕开走。我拉着她:“周姐,对不起,我是来跟您道歉的。”
”你是该跟我道歉,不过道歉并没有什么用。”她还是冷冷的,不过倒是停下来了。
我诚意地看着她,眼睛看着她,胀着眼泪,说:“周姐,上次的事情,我也有许多不得以。当然都是私事,没有理由和资格请求你的原谅。但是我想有机会跟您解释一下。而且…我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但我在乎您的看法。您是我的贵人。我必须要给您一个交待。”
她低头思忖片刻,抬头看着我说:“那倒是,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我们一起去了香草SX餐厅,叶子这个小资玩家就没有不知道的好地方。
用餐前酒,我敬周姐一杯,诚挚地说:“周姐,我知道你很看好我一直帮我,但我却摞了挑子,辜负了你的信任和看重,我希望您能原谅我,谅解我。”
叶子也举杯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冉冉是我气跑的,所以我该敬您。”
周姝看着我俩同声同忾,浅笑说:“看你俩倒是难得的闺蜜,互相帮衬,行了,过都过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们都把餐前酒干了。我招手让服务员来,让她开了一瓶这里最好的小芳堡的红酒。周姝姐拦都拦不住,直说:“不能喝了,一会儿我还要开车回市区呢。”
我说:“一会儿找代驾送您。今天好不容易能够有机会跟您说说心里话,如果您家里没有事情的话。”
她笑笑说:“那倒没有。”
我是个碍口失羞的人,面对周姝,我又不知话该从何说起了。我不太会铺垫,但是唯一的优点就是真诚,我相信她能够感受到我满满的善意。
我说:“周姐,我听说因为我您在公司也受了一些委屈,或不叫委屈,应该叫什么来着?反正我也不可能再回到公司去,就算公司要我我也不好意思再回去。所以呢,我就想,不知周姐有没有可能带着我,我们自己另起炉灶,我们自己独立运作?”
叶子说:“还有我,周姐,我也想跟着您干。您对人好,又有本事,我和冉冉都想跟您做事情。”
她吃了一惊:“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呢这是?”她看我又看看叶子。眼里充满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