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伐眼见惠王力保牧紫一家,只好一面与惠王周旋,一面暗筹如何才能达到目的。正说时,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按说金庭殿外,向来肃静,侍卫也绝无大声咳嗽之理,惠王不觉微惊,因问:“外面何人?”
“惠王,是臣妾。”一女子声音温婉。
惠王和屋伐俱是一惊,也不知冷后在外面多久了。
只见冷后笑盈盈道:“贤弟啊,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不等屋伐答话,却又向惠王道:“大王,臣妾是怕您太过操劳,所以过来一看,结果您果然还没歇息。眼下您贵体初愈,也别熬得太晚了。”
惠王只怕屋伐道出牧紫一事,忙笑道:“王后提醒得是,寡人也正准备歇息呢。”
然屋伐却只心悬捉人一事,忙道:“王姊,其实小弟今日前来,乃为一要事,倒也不敢在此多扰!”
冷后听了,笑道:“什么事?这般十万火急?”
屋伐心想此事机密,如何能轻易说出,且见惠王也急递眼色,令他不言。
冷后便道:“依我说,你远道而来,定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有甚事,明早细说,说不定我这做姐姐的,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冷后说时,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屋伐一想,眼下惠王体弱,冷后参政,冷后既有此许诺,倒不如明日再议。
冷后见屋伐默允,便笑着辞去。心中却想:“本宫今晚只叫你老实待着,别碍了本宫的正事!”
紫麟殿中,冷后取下金簪,细细端详,心中却腾起一股杀意。
刚才的一番话,她虽在殿外,却听得很是明白。
父亲的遗愿,是要让她守住一件奇物,此物关系整个冷氏家族日后的命运。不料她的梅骨屏风却预言,凡尘尚有一人,今后也与此物有缘。如此预言,实令她震怒,而震怒的后果,便是要让此人消失,以绝后患。
其实对于凡尘之人,冷后是不屑的。然多年来,梅骨屏风的预言均无差错,故冷后也不敢不信。
直至今夜,她才知道,屏风所指之人,原是牧翡!
她虽知牧紫有一子,但因其只是平体元(即先天不具仙力禀赋),故她从未将其放在心上。十多年过去了,她甚至快忘了其名字。但是,今晚这名字却狠狠地烙在了她心上,牧翡,一个敢跟青轩冷后争夺至宝的凡尘小子!
正思至此,忽见贴身侍女婉芯来报,说屋伐已被安排妥当。
冷后听了,只微微点头,遂道:“婉芯,本宫要出去一趟。记住,此事绝不可向旁人提起!”
“是。”婉芯应道。
且说惠王回至殿中,深觉不安,遂前往紫麟殿,想探冷后意思,谁知婉芯却说冷后歇下了。
惠王心有所疑,然知其无非按照冷后之意行事,他便也不再深究,只急回金庭殿。
一进殿,他便直奔书桌,从抽屉中取出一卷绢帛。
展开绢帛,其上图纹,很是磅礴繁复。这是青轩城的地图,这地图却不普通。使用者,可在图上查出录入姓名者的位置信息。
青轩宫近来因防魔锦千丈的袭击,宫中凡重要之人皆在这地图上录了指印,若有意外,便于施救。而此刻,惠王便要查出冷后行踪。
冷后,名昭婞,惠王轻点“婞”字,果见冷后直奔冰莲岛而去。
“她去那儿做甚?”惠王奇道。
他虽不知冷后的杀意,但仍觉此事必须提前告知牧紫,好让她有所防备。
然眼下危机四伏,惠王自然不能离开青轩城。于是他割破左手食指,滴血为鸟,那小鸟带着惠王的急讯,朝千里外的冰莲岛飞去。
青轩城外,也是秋意正浓。
偌大的冰莲岛上凉风习习,那翠玉般的雪芙在风中颤栗不止,簌簌低鸣。冰莲岛上零星分布的小小村落,此刻都已入梦。
东南面的村中有个院落,院中厢房的灯还亮着,灯前坐着一位美妇,正在端详一个玉坠,这玉坠通体晶莹,其上刻的是只赤羽雀。
美妇心想:“若在青轩城,后天便该举行‘仙力冠礼’了!我家牧翡虽只是个平体元,但毕竟生在仙城,也该受此祝福。”想着,不禁将那玉坠紧紧握在手中。这美妇便是牧紫。
“夫人,你怎还不歇息?”一老嬷嬷走来问道。
“姜嬷嬷,我想着翡儿不能参加仙力冠礼,便忍不住难过。”
“夫人,少主他虽没有仙力,但这般生龙活虎,您也该欣慰啊。”姜嬷嬷笑着,一脸慈爱。
牧紫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一声尖利的鸣叫划破夜空,继而又连响了三声。
两人都是一惊,不禁面面相觑,“是血滴鸟的叫声!”姜嬷嬷惊道。
“此刻怎会有血滴鸟?”牧紫说时,心却砰砰直跳。
姜嬷嬷心想这村中除了他们,余者恐怕均与仙城无关,那这血滴鸟岂不是冲着他们而来?这一想,便也忐忑起来。
“笃,笃,笃”,两人正惊诧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老朽去看看。”姜嬷嬷便前去开门。
门吱呀开了,只见一只血红的鸟儿正蹲在地上,胸脯快速起伏着。
姜嬷嬷正自惊讶,忽听血滴鸟以人言道:“我,我乃惠王信使,惠王有言:请牧紫,快,快带家人暂时离开住处,以避风头!否则今夜或许会有麻烦!”那鸟一面喘,一面说,说罢,便气血耗尽,倒地而亡。
牧紫赶来听了这话,不禁呆住了。
“夫人,此话可是当真?”
牧紫凝眉一想,道:“这确实是惠王的声音。”
“可谁会突然找上门来?”姜嬷嬷困惑道。
“这却难说。”此时牧紫心中千头万绪,然也无暇多想原由,只是急谋计策。
“夫人,那你还不快带少主离开!”姜嬷嬷便催道。
牧紫眼见那血滴鸟渐渐化作一滩血水,不觉一阵悲戚,不禁喃喃道:“看来有人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母子!”她紧握着玉坠,不觉一腔愤然。
她回想当年仙城皇族众人,多排斥她乃凡尘之人,且还有流言谤她妖女,故不少人对她心怀敌意。故在丈夫淳于载良离世后,她为了儿子牧翡的安全,便毅然离开仙城,隐居起来,当时便只带了姜嬷嬷一人。
她思虑了一阵,忽道:“姜嬷嬷,我留下,你带牧翡离开!”
“夫人,那怎么成?你和少主的金身要紧,还是老朽留下,你们赶快避一避!”姜嬷嬷急道。这姜嬷嬷虽已年逾七旬,然因习得一身仙术,故身子硬朗,并无老态。
“我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姜嬷嬷,你老人家又何苦替我受罪!”牧紫说时,不觉眼圈微红。
“夫人,当初我既答应王爷服侍您与少主,便是把心都交给你们了。且您待我不薄,如今能替你娘俩效力,也是我的造化了!”姜嬷嬷说时,不觉握紧了牧紫的手。
“姜嬷嬷,你有此心便足够了。然事不宜迟,你快叫牧翡来,我得赶紧准备!”
姜嬷嬷遂点头而去。
其实牧紫这些年虽安居于此,心中却难以平静。十多年前,牧翡在青轩降生,那时她和丈夫淳于载良都满怀期待,希望孩子能有个优秀的体元,日后再得高人指点,必能卓尔不群。
还记得牧翡出生那天,她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看着孩子经历仙城的第一关考验——验“体元镜”。然当牧翡的体元镜出现后,镜中却空无一物,当时她和丈夫均是不信,然观察多时,那体元镜中仍是毫无动静,于是两人不得不接受牧翡是平体元这一事实。
虽然当时丈夫安慰她说,不管这孩儿怎样,他都疼爱。但两人心底的失望,却难以言说。后来丈夫病逝,她便带着牧翡来此隐居,因牧翡毫无仙力,她便只随意教了他一些拳脚功夫,不过强身健体罢了。谁知牧翡却异常好学,最后竟将她和丈夫联手创造的一套“玉磬绝”统统学了去。
此刻牧紫心中最怕来者伤了牧翡,她思前想后,终觉让牧翡和姜嬷嬷穿了“金屏甲”逃走最是稳妥,于是便从箱底将其取了出来。这两副“金屏甲”乃丈夫淳于载良所留,就为保她母子平安,然此刻她既知来者之意,便索性决定让姜嬷嬷带了牧翡逃走。
就在这时,姜婆婆和一少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这少年正是牧翡。
【注】体元镜:人修仙禀赋的反映物,婴孩期最易被观察,然观察者需一定的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