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剔透的瓷杯里盛着时下奢靡的美味香醇,如倾潋潋葡萄酒,似拥重重貂鼠裘,江南虽然繁华,但葡萄酒却是非常稀少珍贵。这主要是因为江南不宜种葡萄,山西太原等葡萄和葡萄酒产区,如今已经是在蒙古国的统治下,所以这酒,一般的百姓是享用不起的,也就是这全盛斋也只得皮毛,殊不知这葡萄酒是要用南海的玻璃酒杯俗称琉璃杯,才能品出最佳的味道,任凭你多上乘的瓷器,法子用得不对,也是枉然,白白辜负了这绝品佳酿。
“曾经收养的孤孩?”
景瑜的目光明明很近却又很远似的空灵无物,西子不禁略有怀疑,他也会有落寞的时候么?
“恩。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西子似乎有些喃喃自语了,透过金灿灿的阳光微迷着眼看向那远近氤氲的茫茫景致,若有若无的叹息随风逝去。锦蓝。。。想必会把他照顾的很好吧?
“噗!”蓦的一阵“口水雨”纷纷落下,大部分都喷在了正陶醉在情绪中的西子脸上,景瑜一脸不悦的斥道:“丫头,你玩我?”
十几年前这丫头都不知道出没出娘胎,就能收养孩子了么?若不是胡诌就是大言不残,还真拿自己当娘了?
“你!个!人!渣!”这待遇,也太高级了点吧?西子双眼几乎迸火咬牙切齿愤怒的死命抹了抹脸上的酒水,当然有那么一部分是某君的口水,果然是酒香“扑鼻”!
一直逗留到斜阳西去时分,备好了少许干粮和水,景瑜才领着西子出了酒楼。
“什么?你不会骑马?”在准备去马市的路上,景瑜一脸的恨相瞅着哂笑的西子,亏她还笑的出来。不骑马想要回到北唐都城估计得三月之后了,自己怎么就捡了这么个沉重的“包袱”?
“恩,想咱当初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骑马这么劳体累肤的事情会了才怪。”西子一脸不怕死的继续闷笑不已,这能怪我么?怪就怪这具身体太体弱多病,上天不给机会咱学不是?“不过,我坐马车不就行了么?”
“小姐?”就你?景瑜心想,我看你倒像是只野鸭子,你坐马车难道爷我给你做车夫不成?轻哼一声,亮若星辰的眸子望向远处城门方向,“马车你是消受不起了,既然是爷的跟班小厮,就做好本份,给爷牵马引路罢。”
景瑜一直在思考甚至接近怀疑,这丫头自被自己虏来后不但未曾担心过自己的安慰,也没有逃跑的迹象,实在不像是十三四岁孩子该有的表现。如果她会是枚“二度棋子”的话。。。他面无表情看着身侧前几步的青色纤细背影,眼中逐渐起了冷意。
西子老大不情愿的牵着缰绳默默的着走,肩膀因行走而微颤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嘴里一直在无声的狂骂“景瑜你个禽兽!景瑜你个禽兽!。。。。。。”忽然转过身来问了一句“咱们为什么要走南门?你不是要去北方的么?”
蓦然撞见景瑜非常“冻人”的眼光,西子登时在心里猛打一个机灵,忙心虚的补了一句“对不起,是小的话太多了。”
倒是个不笨的姑娘,就是没什么心机。景瑜没有回答,只是遥望着渐近的南城门,暗中思衬过关的机会有几成,那里如今人声鼎沸,热闹的很呢。
城门领王大关此刻正忙的焦头烂额,又不得强装起诚挚的笑容应付眼前这一位又一位十万火急不得不出城的权贵们。
黎明开城门,日暮闭城门,这是自己上任之后一直严格执行的原则。今日倒好,卯时该开的时候上头严令不许开城门,现在酉时往常该关的时候却又接令放行,扔下一卷女子画像,说是必须严格核实过往之人的身份样貌,还强调蒙古异族之人决不可通行,必要之时可以先扣人质再报。
可眼前。。。王大关简直就要哭娘了,守城门的士兵们也都是战战兢兢的核对之后放行,荣宝斋的宝老爷,名杨布庄的葛员外,玲珑阁的玲珑先生等等。。。不但全是苏州城尽皆有名的大人物,不但都是男的,更没有一个是异族人,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拿一卷女人画像在这些人精儿面前比划来比划去的,自己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一亩三分地儿混了?尽管出城的百姓不多,但现下好象比白日里还要热闹,一张张或怒或威的脸简直跟催命符一样的贴在士兵们的后脑勺,大家打心眼里的希望快点放行,快点结束任务,回家搂着老婆孩子才叫安心。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各位老爷公子,本领也是迫不得已,例行公事,望各位千万体谅则个。”王大关一边赔罪一边抹汗,这些人突然之间急着出城确实可疑,但画卷上的不就是一稍微长点清秀点的丫鬟么,这哪跟哪呀,至于弄这么大的阵仗?王大关自然是想象不到当他见到的这些大人物集体拜访知府衙门时的“壮观”场面,更不知道徐知府在听闻众人竟一致要求今日出城时的惊诧的纠结。
“哼,误了老夫的行程,你一家人十辈子卖身为奴都嫌少!”御瓷苑郑经商吹胡子瞪眼的剜了眼王大关,气哼哼的放下马车帘子。御瓷苑是前皇钦赐招牌,经营的大部分古玩瓷玉都为大内采办,不牛气点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
核查无误后,王大关忙赔笑放行,一边心想我全家十辈子卖身为奴?你老头子失心疯犯了吧?一回头,迎上了端坐马上面沉如水的景瑜和西子所扮牵着马绳儿的恭敬小厮。
“什么人?要想出城必须出世身份证明,否则一率扣押审问。”见是两个生面孔,王大关的底气终于十足了起来,他爷爷的,刚才受的鸟气真******窝囊,人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钱多了也会压死人啊,以至于原本性格随和的他都忍不住破口吼了出来,权当是发泄情绪了。
“景盛茶行唐瑜敬,南下采购商行货物。”景瑜从容的应答,从袖里掏出一个高约寸方大的四方绿色玉石递了上去,也不计较王大关前后的态度转变多明显,他没时间消磨在这当口,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官制的私章一般只有上流圈子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等同于现代的身份证使用,只不过不是人人都有就是。
景盛茶行王大关是知道的,是新晋的苏州十大商行之一,但是主人唐瑜敬据说鲜少现身,不脸熟也属正常,印章也是真的,好象没有不放行的道理啊?职业习惯使得王大关拿起上头送来的画卷朝前对比了下,在眼光略到唐瑜敬的小厮时惊讶的“咦?”了一声,“这位是?”
“元爷的跟班小厮慕容雪,军爷您好。”西子忙接了过去自报家门,忐忑的谄笑着,如果能够照镜子的话,她想自己这会的笑一定非常非常的不入流,凭白无故就成孙子了,真是哑巴吃黄连,偏偏脸上还得乐开花。
画像上的女子皮肤白皙,五官灵巧,清新中一双明亮的眸子顾盼神辉,虽身着下人装却看不出半点的低眉顺目,除了她纳兰西子还会有谁?当时她看到这东西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靠!我什么时候竟然成通缉犯了?在看到赏银千两后,她终于抑制不住由惶恐转激动了,自己竟比景瑜那靼子还值钱。千两,千两啊!不够一辈子也够十年二十年的了。
那一声“咦”将景瑜和西子的心悬得老大,景瑜掌心已暗暗凝聚真气,若是王大关再靠近一点,景瑜怕是会果断硬闯了。这时后面的等着出城的人开始咒骂着起哄起来,兵卒照例搜查了下二人的行李,王大关嘀咕了一句“好好的一个俊生,怎么就长了这么块难看的黑斑呢?”,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挥挥手示意放行。
为了怕露出破绽,西子不仅将喉结处小心的用衣领遮掩住,还在将眉毛画粗的时候顺便用眉笔在左侧脸画了一块梅型斑,临近夜晚光线本就不甚明亮,效果足已乱真,形象毁了近半,但总算糊弄了过去。
西子纳闷的寻思着景瑜身份的多变,默不作声的低头走着,很多疑问其实在脑中盘旋了许久,想问,又怕不是时候。景瑜璀璨如寒星的眼睛一直盯着西子牵着马缰的手,城门处的灯火已被远远的甩在身后,早前约好和孟和在城外西边树林接头,照这种走法,定会误了时辰。
思及此处,伸手从西子手里抢过缰绳,低沉一声“上马”。
“什么?”西子回头一个愣怔,才反应到自己手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他叫自己上马?“大叔,这不好吧?”尽管景瑜有着年轻朝气的嗓音,但他毕竟外貌已是中年,一日相处下来,西子已是将他当长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