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夔城之外风雪再起,遥遥远望,一片白茫。卓煜身后的脚印显得有些虚浮,逐渐被落下的飞雪掩埋。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似乎可见一片白皑凸立,卓煜眼神开始模糊。由于体内元力荡空,经脉之中又受到断水剑意的肆虐,仅仅凭借帝雀强大的血脉之力强撑,卓煜逐渐感觉到经脉破裂处鲜血涌出的汩汩之声,当他感觉再难撑下去之时,脚下一个踉跄,昏倒在风雪之中。
夔城北枕流波,环带妫水,的确是物饶丰硕之地,因而即便有来自流波山荒兽的威胁,夔城周围的村寨也是极多。
古洛岗是夔城北入流波的必经之地,岗下有一处石寨,唤作许严堡,寨中住了两大家族,许家跟严家。
夕阳映雪,斜照古洛岗上百十里云松针林,此时许严堡中,炊烟袅袅,垂髫(tiao,二声)嬉戏逐闹,在雪中笑声不断。寨门被缓缓打开,许严堡以青石巨岩包裹,熟热蒸土夯(hang,一声)固的寨墙在冬日余晖之下显出一种年岁斑驳的沧桑。
一群孩童朝着带队进入寨门那位领头的女子奔逐而去。
“书蓝姐,书蓝姐,带好吃的回来了吗?”
“书蓝姐,我要的布娃娃有吗?”
“书蓝姐,你可是答应要给我带富记的粉糕的……”
一众孩童叽叽喳喳,让回寨之人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书蓝,你瞧着大家,可都指盼着你呢!”一名老者轻拂颌下略沾白雪的灰须,对着领头蓝衣女子笑说道。
“三叔公,要不是给这些小鬼买东西,晌午就该回了。”被唤作书蓝的女子叫许书蓝,乃是许严堡堡主许毅的女儿,瞧见这些缠腻过来的寨中孩童,微撅着嘴,又转向那些孩童,“好啦好啦,待会儿到姐姐家来拿,可不许挡着进寨的队伍哦!”
那些孩童瞧见书蓝姐这么一说,赶忙都让开了道路。寨中雪晨早就被清扫,此时阡陌纵横,却瞧得清楚。
车队缓缓驶入寨中,拉车的驮马上显得有些吃力,原本预计的九量马车的货物被压在分摊在了八辆马车之上,另外一车之上,却是瞧见一面色惨白的少年躺在上面,不由引起了孩子们的议论。
“那人是谁?”
“怎么会有人躺在马车上面?”
那辆马车上躺着的人,赫然正是卓煜,只是此时,已经失去了知觉。
在半道被许严堡前往夔城购置商货的车队发现的时候,卓煜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若非他体内帝雀之血悄然愈合经络之间的伤势,上次是的卓煜,恐怕已经是死去。
人是许书蓝发现的,但最终能够把人带进寨中,还是因为卓煜怀中的那枚夔符。被许书蓝唤作三叔公的老者早前曾在云夔军中待过,因此识得那枚不同于一般玉符的夔符,这才答应将这样一号将近半死的陌生人接入寨中。
至于为何不直接送往夔城,那自然抵不过将其救愈之后来的恩惠更大。
纵横阡陌间,墨柳舞枝低回。马队转去寨中石库储存刚从夔城中购置而来的货物,而那辆载有卓煜的马车,却是随着许书蓝入了一座通身由青石围筑的院落。
许严堡的占地并不大,方圆数里,与这古洛岗的云松雪涛相融,却是有种十分默契的静谧。族长一般来讲由两族共同商议,选举两族之中实力最强之人担任。此时担任族长的许毅本是云夔军**职的校尉,武道勉力跨入一品境界,因着父亲年迈,回来接任了这一任族长。在这样的地方,但凡能够立足的寨子,一般来讲都必须要有一品境界的强者坐镇。若非如此,各寨之间的相互倾轧也足以令寨中所得资源锐减,最终导致族寨覆灭。
许书蓝叫人搀着卓煜,小心将他扶近里屋之中,赶忙按三叔公所说,将此事向父亲交代清楚。
这间在许严堡中略显别致的青石院落之中,许毅端详着那枚纯色夔符,眉宇不禁紧锁。这样的玉质,比之他曾经在云夔军中所见,不知好上多少,然而却出现在一名少年人手中,那么敢在云夔郡刺杀这名少年的刺客,又该是拥有怎样的背景。将此人救回之后,又是否回对寨子造成无法预知的伤害。
他有些叹息得将夔符递与女儿,沉声说道,“此事且不可对外人说起,明天我会专门叮嘱寨中,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把这夔符给那少年送回去,还有,照顾好他,叫严老四尽快治好他的伤。”
许书蓝从父亲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本以为自己和三叔公合计的这番举动能够为寨子里带来些来自夔城的照拂,却不曾想到这件事会朝着另外一种方向发展,“父亲,这人?”
“什么都不要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这样的夔符,这样年纪却隐隐流露出武道五品气息的少年,骤然出现在古洛岗这处石寨,许毅只是希望这一切能够平安过去就好。
严老四的医术在方圆百里之内都可算得上顶尖,严家祖传的医道在他这一代似乎又焕发了新的生机。他小心替卓煜号了号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他的探知,严老四有些不解,围着卓煜看了一圈,舔了舔嘴唇,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言不发。
“严四叔,这到底怎么样啊?”许书蓝在一旁焦急问道。
严老四轻轻捋了一下自己并不算长的颚须,沉吟片刻,方才转头对许书蓝说道,“我说书蓝啊,你怎么救了这么一号怪人回来?”
“怪人?四叔,怎么回事啊?”
“第一,我探知不了他体内的情况;第二,他并没有像现在看着这样受伤严重,我甚至怀疑他体内有一种能量正在进行自我愈合,我觉得完全不用担心,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人就会自己醒过来,完全没有救他的必要嘛!”严老四双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但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医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毕竟这些仅仅只是他的揣测而已,而作为医者,他第一次连病人的伤势都探知不了。
“四叔,你是说他其实正在自己进行一种愈合,若是我不救他,他也会最终恢复的?”许书蓝有些诧异地望着这个上面貌俊朗的少年,第一听闻这件事,却是显得有些气恼。毕竟父亲刚才的语气有些凝重,而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可能并没有预想中的效果。
严老四点了点头,又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须,瘪着嘴,有些意兴阑珊。然而他的判断却并不错误,因为那股隔绝他探知的血脉之力的确也正在对卓煜进行缓慢的救治,但相较于一些其他药物,这样的救治速度,却是快上许多。
“好了,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他就自己就会醒过来的。”严老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袍子,折身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