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冰冷楚剑落下的时候,卓煜已经闭上了双眼,连同着体内那滴帝雀之血,也都陷入死寂。他感受到了那剑尖传来的杀意,断水剑的剑意虽隔远空,已经在他体内肆虐。他的经脉开始有丝丝纹路裂开,不断有鲜血溢出,在体内流窜。
或许就将死亡吧。卓煜开始觉得生命的煎熬上太过残忍,他只想快些结束自己这惨淡短暂的一生。遗憾,痛苦,仿佛就将解脱。
爹,娘,孩儿不孝,未能得报大仇……
然而,那剑并未落下,在离着卓煜身前半尺的地方,一道虚壁横立,挡住了那人朝他刺来的剑尖。一枚玉符从他怀中飘出,迎着那柄剑,逐渐凝聚成一只咆哮夔兽的虚影。
那是澹台鸢给他的夔符,可挡一品强者的全力一击。
然而澹台鸢赠与卓煜的那枚夔符,却牵连着夔阵符文罗列的气机。那是澹台玄烨专门为澹台鸢炼制的夔符,在这夔城之中,虚境之下,无人可以破开哪怕仅仅只是带动夔阵半点气机元力聚涌那枚夔符。
那夔兽虚影对着白泠咆哮,仿佛是在告诫她不要将剑指向它,但却再没有其他动作。这仅仅只是一枚用作防御的玉符,然而此刻,却隔绝了那柄剑与剑尖直指的卓煜。
白泠只是在一瞬的犹豫之后,便朝着远处黑夜鬼魅离去。夔阵气机已然牵动,她知道夔城之中那人一定将目光关注到了这里,然而她有信心离开,只要那人没有达到传说中的破虚之境,她就有避开他窥探的实力。她的怀中,同样有一枚玉符符文隐现,隔绝了整个天地对她的感知。
夔府之中,澹台玄烨眉眼微虚,因为他已经感知不到那阵元力流转的痕迹。夔阵,在夔城之中,第一次被别人蒙上了他的视觉。
“有趣。”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已经走出屋中。
“你的那枚夔符被人袭击,但袭击之人的气机很快消失,叫你的人小心一些,最好不要出夔城半步。”云鸢阁中,澹台玄烨接过妹妹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还是漓花,相较而言,还是大红袍更合我口味。”
“你是说你借着夔阵也感知不到那人的踪迹?”澹台鸢没有理会兄长对漓花茶的抱怨,眼神中尽是疑惑。
“的确,仅仅只是瞬间,夔阵就失去了对那人的锁定,不光是你赠与夔符的人,包括我澹台家,也要小心。”澹台玄烨的语气有一种凝重,他感觉到了一个阴谋,然而自己却一无所知,“明天最好叫那人过来一趟,我要见见他。”
澹台玄烨要见卓煜,自然是想从他口中探知一定消息。能够屏蔽夔阵本已锁定的气机,这样的符器,天下少有。如果这是一场针对澹台家的阴谋,那他有必要对此探个究竟。而若不是,那这个被刺杀的人,同样已经勾起了他的兴趣。
若非他是澹台鸢的人,想必今晚,他就该出现在夔府之中。
“小心一些。”澹台玄烨说完之后,便径直离去,只留下同样疑惑不已的澹台鸢,独自一人,思索良久。
卓煜没有回南十三巷,没有回夔宫,此时的他很虚弱,然而他抵着剑身,将自己立起。
他庆幸地将那枚夔符收入怀中,漠然望着这一片恐怖瘆人的黑色,他知道不久之后云夔军的将士就会赶来,他或许会被邀请到云夔军大营中做客,但凭借这枚夔符,他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刁难。然而他知道,此时夔府之中掌握夔阵的那人,已经洞悉了此时发生的一切,那么他应该会对自己有所察觉。
他不由想起临沧城沧浪大阵被破之时,父亲沧桑如寂的眼神。若非有卓家之人在城内接应,千年临沧,何至于一旦尽亡。
他必须离开,纵然澹台家得知他是楚国临沧卓家之人,重视他卓氏冠绝云洲的铸剑技艺,对他礼遇甚重,他也无法确保郢(ying,二声)都龙椅上的那位帝王是否会派来更为强大的存在将他带回郢都。
时间,他所需要的便是时间,流王四年,即便已经到了燕国接近最北的城邑,他依旧无法逃脱来自那人的窥视。然而卓煜不曾知道的是,他卓家被亡,与那龙椅上的帝王并无瓜葛,那个让他临沧卓氏毁亡一旦的存在,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誉为楚国数千年来最优秀的皇储,那个已经跨入虚境第三境的至强武者,少炎卬(ang,二声)。
卓煜拖着虚弱的步伐,脚步略带蹒跚,却强行运转幽府,从那滴帝雀之血中汲取能量,朝着铜驼门外疾驰而去。
此时夔城城门已关,位于城南的铜驼门兵士束甲,严守城门。澹台家之所以能够列于燕国七姓之一,云夔军正是其最大的依仗,而云夔军中军纪严明,即便如此寒冷的天气,戍守城门的将士也不会有丝毫懈怠。
然而卓煜没有犹豫,远远对着对着那些在城门堞楼戍卫的云夔军将士亮出了那枚澹台鸢所赠夔府。这枚夔符的等级即便是在云夔军中,也是少见,那名城门值夜的将领对着城堞之下把守城门的军士微一颔首,火光之下,数名云夔军军士将城门缓缓打开。
卓煜一人青衫,绕至远处数里之后,北折夔城,亡走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