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青辉城热闹的市集。
这日李夫子带着小荒下山采购些珠宝彩礼。
难得出来一趟,小荒自是高兴得活蹦乱跳,对街头的小玩意很是好奇。
那些当地的小商贩大多知道他是虞府的准女婿,对他非常友好,还主动把商品当做礼物赠送给他。
李时荒如今懂事了,哪还是几年前那般伸手乱拿的模样,没好意思接,再说,礼物那么多,接了也拿不下,只把城民的热情收下,心里高兴就好。
除去那些五花八门的货品,市集里新奇的东西可真不少,比如刚经过一个卖艺表演兜售祖传药酒的,说是可以迅速止血化瘀。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那么厉害吗?”小荒问,像刚识物的幼儿,什么都爱问个究竟。
李夫子道:“假的,普通的药酒罢了。”
拉着他加快脚步,他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他哪里是惦记什么跌打药,无非是想多看会精彩表演。
两人在珠宝店里呆了许久,市集人来人往兮,从店里出来时情况又稍有相同,单论珠宝店旁边便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摊位,三尺方布,坐一老道人,举一长旗,旗上画一【九宫八卦印】,并写有“逆天改命,倒转生死”字样。
逆天改命,倒转生死。
口气当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道人手拿拂尘轻悠悠地拂三拂,随性吆喝道:“吾乃百世修行之散仙,灵根通神,今路过贵地,特摆此小摊,只为给有缘人算卦解命,吾之毕生修为只会十种卦,一算过去未来,二算谋事成败,三算工商进退,四算就职何业,五算交友情义,六算婚姻善恶,七算子女多少,八算贵人相处,九算后来前途,十算终身贵贱,十卦十灵。”
他念罢又去拾掇摊布上的法物,不过是左右换了个边,也不知有何用意,然后拿起酒葫芦饶有兴致地饮了一口。
李时荒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拉住李夫子问道:“这个是真的吗?”
李夫子看了看那旗帜上的八个字,微微凝眉怒目,轻骂道:“满口胡诌,算卦的多是坑蒙拐骗,这位尤其大言不惭。”
“哦。”李时荒点头。
道人目光游弋,又要吆喝,一中年人被吸引了过来,问道:“你当真有这么灵验?”
老道人翻白眼道:“废话。”
中年人莫名其妙被呛,懊恼道:“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正要问你事,你莫不是瞧不起我,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老道人继续甩脸色道:“我只给有缘人算命,跟你无关无联,走开走开,别挡着道。”
中年人气得原本就有些歪的嘴更歪了,一脚踩在方布的边缘上,揪着老人的衣领子吼道:“岂有此理,老子有钱,我告诉你,你今天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要是算不好的话,休怪我砸了你摊子。”
这算命先生满嘴的胡毛,嘴里还没个把关的,活该要挨打,本想看他要如何解围,却见他抬起手,啪啪两个耳光直接往中年人脸上招呼,先把给人给打蒙了,才悠然自若地说:“既如此,勉强给你算一卦,你这嘴是二十四岁时跟人吵架被打歪的,可对?”
“……”
中年人未说话,还处在呆滞中。
算命先生沉稳地拂拂衣袖,又道:“别的懒得说了,都是些破事儿,总之,你那劫匪老父曾藏了笔财富,你赶紧去城西找一块你觉得最顺眼的地往下挖,可有意外之喜,另外,再踩着我这圣坛今夜你就会暴毙而亡。”
中年人闻言忽然跟抽风似了,浑身颤栗,向后跌退一屁股摔地上,慌忙爬起来嘀嘀咕咕说:“什么算命的,少吓人,我……我懒得与你计较!”
说完急匆匆奔西街去了。
“哼~”
算命先生摇摇头,擦擦方布上被踩脏的地方,继续吆喝,喊了两声,目光“无意中”锁定在李时荒与李夫子身上,笑道:“哟嗬,我看二位印堂发黑积瘴气,且行色仓促,但脸颊间又隐隐韵存红光,是否近日既有喜庆事、又有丧气事,因而不得安生?”
李时荒一听,眨眨眼,想一想,叹服道:“哎呀呀,他好像说中了。”
“江湖骗术,察言观色罢了。”
李夫子并不买账,忍不住又看了看那面旗,倒真被勾起了几分情绪,遂拉小荒过去,在所谓的“圣坛”旁蹲下来,念道,“逆天改命,倒转生死,老先生可知这几个字的意义?”
“你在跟我说话吗?我不姓老。”
“呼……”李夫子微微恼怒,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万俟。”
“万俟?极古老的姓氏,如今还未消失么?好,万俟先生,可否说说你招牌上这几个字的名头?”
“没名头,字面意思。”
李夫子好好说话,算命的使劲摆脸色。
李夫子心里其实挺窝火,有些脑热,更沉住性子,非要教育教育对方不可。
遂说道:“怎没名头?你既不知,那我告诉你,七千年前,世间正魔两道连续厮杀,两相消亡却叫妖兽捡了便宜,几乎威胁人类命运,后千寻门创派祖师席忘川求助异人女巫瞿天师,动用奇妙法门终扭转局势,天下共称瞿天师才华可‘逆天改命,倒转生死’,后世命师天师为表尊敬,轻易不用这几个字,用者多是数典忘本的行骗之流。”
“后世?吾乃百世修行的散仙,百世算下来少说也有万年,并非她后世。”
老道人轻蔑地搭着腔,还一边即兴地翻弄方布上的几枚铜钱。
岂容老祖宗的事迹受辱!
李夫子气的手筋都冒出来了,又蹲近一步,眼睛直视对方道:“好个散仙,你既有此自信,我倒愿听听看,算得好了,必有重酬,算不好了,这几个字,还是劝你即刻取下,当心被懂道的人看见,手撕了你!”
老算命的爽朗一笑,饮一口葫芦里的酒,说道:“好,早在此等候,一问姻缘,二问身世,三问谋事,便问。”
李时荒未看出其中的火药味,对命理玄机倒真感兴趣,顺着道人的话,略微激动地说:“姻缘,我要问姻缘!”
万俟手指耍一铜板,翻来绕去于指间,边耍边说:“好算,你姻缘星正当明媚,近日必有亲事,且是与自己心仪的姑娘,可对?”
“啊,对的,好厉害……”
小荒吃惊得厉害。
李夫子却仍不买帐,讽刺道:“呵,先生算命竟不用看生辰八字?竟不用做卦卜算?是才学深厚,还是早有打听?”
老先生淡然道:“他生来无根,天养地生,哪有什么生辰?那我说些打听不到的,小子,你喜欢受她蹂躏,尤其她的金莲妙足常叫你看得发痴,想捧入手心,是与不是?”
“啊,我……是吗?”
李时荒心虚地吞了口口水,想想好像有那么点言中,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要说这察言观色的识人能力,的确是世间一种奇术。
“她长及腰际的头发撩动你心,但最叫你感动的,是她会说话般的眼睛与睫毛,你愿把她的眼睛比作星辰,对与不对?”
“啊。”
李时荒这一回承认了。
单论其人的气场口才,李夫子亦不得不生出少许服气,但就旗子上的那八个字,仍是令他觉得非常碍眼,好歹语气好了些,又问道:“前事均可打听,既便被你言中亦不足为奇,你且说说后来如何。”
老道人短暂沉思,道:“喜事将近,可惜眼下埋伏有一可怕灾难,恐会伤及性命,祸之大也,甚至哀鸿遍野,天地动荡,姻缘因此难定,但不需太过忧伤,若非有人泄露天机,强行改命,你与她缘分千丝交缠,可期来生。”
李时荒听着直皱眉头,一脸的恼意,什么叫姻缘难定?在大喜之日临近前听到这种话,十分之气人。
李夫子的态度却又不同,话至此处,他反而慎重了,仔细打量老道人脸上的表情,隐隐意识到这话里的话,是的确有所指的,只不知是信口胡诌还是如何,便压低声音,追问道:“先生若果真能洞悉天机,可知他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