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白日的喧哗,这座城市安静下来,好像一位细腻的母亲,温柔的哼着歌谣,等待孩子在臂弯中慢慢睡着。夜深了,闪烁的霓虹灯架不住疲惫的侵袭,一盏盏渐渐熄灭。
宁东的车顺着马路漫无目的飞驰。猛烈的风从一侧扑面而来,呼啸着卷出无形无迹的波涛。他的心始终平静不下来。紫韵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她要他做的事固然荒唐,宁东并不在乎;让宁东隐隐恐惧的是,她并不爱他。
宁东把车停下来,窗外闪着熟悉的灯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司大楼下面。他索性停好车,在路灯光里独自漫步。“城市阳台”,宁东又看见了熟悉的地标。依旧是夜色笼罩,依旧是倚栏独立,宁东仍旧取出一颗烟,点燃,夹在指间,却抛不开扰人心的烦恼。
“哎,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清脆熟悉的声音,宁东心里浮现出一个穿白色T恤的小姑娘,他转过头去,果然是她正跑过来。小姑娘微微喘着气:“你怎么每次都站在这里,还摆着同一个姿势?”
“我来吹吹风。”
“其实我注意你好一会了,你手上的烟就是来摆酷的,”小姑娘盯着宁东的眼睛:“你又不是小孩子,居然哭鼻子。”
宁东自己知道,眼角的泪其实是风吹出来的。在他心里,哭和笑已经没有分别。他不喜欢把话挂在嘴上,爱就是爱,不爱了就离开。拖泥带水,不是宁东的风格。
“我叫蓝甜”小姑娘见宁东不说话,自顾自伸出手:“今天我们出来晚了,还不知道要捡到什么时候呢!可以请你帮助我们吗?”
这双清澈的眼睛,让人很难拒绝。
城市阳台的地面是漆成暗色的木地板,地灯照射不到的地方,需要凝神细看。宁东学着蓝甜,走一阵就猫下身子,借地灯的反光,找寻落在角落里的空瓶子。
“我们来比赛。”看宁东身手越来越灵便,蓝甜跑起来,“捡的少的是小狗。”
扫荡到另一侧,这群半大孩子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宁东脱下外衣,和他们坐在一起仰望星空,年轻的活力似乎重新在身体里澎湃开来。
回到家,雅梅不在。宁东洗完澡,一个人躺到床上,只是身边空荡荡的少了什么。迷糊了一阵,他又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午夜时分,雅梅还没有回来。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电话一直打不通,宁东有些急了,却想不出该到哪里去找。
雅梅独自坐在公交站台上,茫然看着疾驰来去的车子,却仿佛什么都没在眼里。她没有开车,从医院出来就上了一辆夜间公交车,浑浑噩噩的坐了几站,也不知道在哪下的车。她就一直坐着,阴冷的风吹乱了头发,吹的她瑟瑟发抖。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病房里白色的吊顶。她吃力的抬起身子,又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跌回床里。
“她醒了!”婆婆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雅梅的额头,“东子快去叫医生。”
“不用了,妈。”雅梅拉住婆婆的手,“我没事,就想休息一会儿。”
“好好好,”婆婆帮雅梅掖好被子,“到底怎么回事啊?幸亏扫地的大姐发现了你,要不然不知道有多危险呐。”
“妈,我有点困了。您身体不好,赶紧回家歇着去,让宁东在这里就行了。”
“那也好,我回去炖碗鸡汤,回头带来。”婆婆又嘱咐儿子:“东子你哪也别去,就在这陪着你媳妇。”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宁东坐到床边,“出什么事了?”雅梅没有理睬,头别了过去。过了半晌,才用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声音,冷冷的说:“雯雯才三年级,再过三年上初中,就让她住校。我们先签离婚协议,到时候正式分开。”
“你说什么?”宁东根本没想到离婚这两个字会从雅梅口中说出来。
“到时候你离开,雯雯我会照顾,婆婆也还是我妈。房子归我,存款一人一半。”雅梅像说着别人家的事,冷静的可怕,“我每月允许你看雯雯两次,抚养费你要出。”
“别说了,像话吗?”婆婆猛的推门进来,“雅梅,你是怎么个人我比谁都知道!我自己的亲闺女,都比不上你一半儿好。东子能娶到你,那是多大的福分啊!有什么事你尽管跟妈说,只要妈这口气还在,绝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雅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
“东子,你跟妈老老实实说,啥事?”
宁东低着头,没有一句话。雅梅的好他心里明明白白,这么多年来,自己欠她的太多太多了。下意识里,她其实已经是不能分离的亲人了。宁东无法想象没有雅梅的生活会是怎样。然而,能让他心头悸动的却仍然是陈紫韵。宁东模模糊糊的寄望他能够得到两颗心,从来没想过失去的会比得到的多的多。
看到儿子闷不吭声,老太太急了,抡起手掌狠狠打在宁东头上。宁东没有躲闪,只是不说话。老太太只觉得气怒攻心,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擦汗。”李佳明全神贯注地夹出最后一个小血块,“可以缝合了。”
助手接过血管钳,李佳明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感再次袭来。雅梅的婆婆情况很危急,他亲自操刀,小心翼翼的动了3小时手术,总算有惊无险,把人救了回来。
走出手术室,雅梅迎上来,“李主任,我婆婆怎么样?”
“你快回去好好休息,”李佳明连忙说,“幸好是在医院里,不然真的太危险了。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就别担心了。”
“哎!这是你爱人吧?”李佳明才看见一边的宁东,“你好,雅梅常提起你……”话到一半,雅梅就冷冷的打断,“李主任辛苦了,赶紧去休息休息。我有点不舒服,先回病房了。”
雅梅转身离去,剩下两个男人四目相对。赶上夫妻闹别扭,李佳明一阵尴尬,招呼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