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府,李沁儿独自一人在市集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街头的小玩意是她曾经的最爱,此时却看也不看,只想着离家越远越好。
走了良久,心渐渐的就冷静了下来,怒气也消了一大半。
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为生活而奔走,而她从来不用去考虑这些,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她,早已有了就该被人伺候一辈子的错觉。想到此处,李沁儿不禁反思起来,其实父王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将来有个好依靠。
李隆悌没有儿子,待他百年之后,他的妻女将无法继承他的王爵,倘若此时不替女儿们寻个门第过硬的婆家,她们将变得无依无靠。
李隆悌也不是没想过继续生个儿子,可只要一想到苏茹卉当年为了生下这对双胞胎差点命丧产房,心中的念头便顿时化为乌有。他对苏茹卉的爱胜过世间所有,就算让他掏出自己的心肝来,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来,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心爱之人受半点伤害,哪里还忍心再让苏茹卉受半点苦。
苏茹卉也是识大体之人,一门心思的为李隆悌纳妾,可每次都被一口回绝。理由很简单,本王此生只爱你一人,我和你之间再没任何人的一席之地,我老李家自然有人去传宗接代,我这一房就算绝后也无妨。
时至午时,李沁儿纠结了一路到底该不该回去,如果就这样回去又恐惹人耻笑,烦恼之余叹息一声,拍了拍自己的愚木脑袋。自责、愧疚占据了所有,怪自己将整个王府闹得鸡犬不宁,怪自己踢了朝夕相处的小蝶一脚,怪自己惹得最亲的父王大发雷霆。
洛阳城的确是大,走了一个上午也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市集,由于心情渐渐放松,路边的小玩意开始吸引李沁儿的目光,小贩们也乐得和她这个衣着华丽的贵小姐搭讪。
对于李沁儿的出手阔绰,身后难免会出现一些指指点点的人,不过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这一点,一本正经的听小贩哄她买东西。
眼见着路边的小贩们都开始吃各自带出来的午膳了,而自己却连早膳都没用,五脏庙也难免开始造反了。走到一座装饰气派的酒楼前,门匾上醉湘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
此楼分三层,第一层大多数是普通老百姓和一些江湖过客,嘈杂之声和龙蛇混杂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第二层的格调要比第一层高出许多,这里的每一桌酒席都有独立的空间,能来这里的都是一些富商和名门子弟,或吟诗作对或讨论商机。第三层则是供人住宿的客房,在这里住上一晚的费用也足够小户人家一年的生活开销了。
刚走进醉湘居便引来一片目光,说她美若天仙或许有点过了,但一身豪门装扮的贵小姐也是洛阳少见的美人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子,着装穿戴均是宫廷御用级别的,单单一个珠钗也不是寻常百姓随便就能拥有的,虽说此时她身负长剑和包袱,却一点也不像赶路的侠客。
店小二:“这位女侠,您几位?”
李沁儿:“一位。”
店小二:“里边请。”
李沁儿:“带路。”
第一次被人唤做女侠,不禁喜上眉梢,入座以后忙问小二有什么好吃的,店小二一指前方,只见前面的木架子上挂满了刻着菜名的小竹签,想吃什么直接取下交给店小二就可以了。李沁儿随手挑了一些交给店小二,店小二看着竹签立刻傻眼。‘红烧宛鱼,清蒸鲈鱼,油煎桂花鱼,飘香鲶鱼汤,剁椒鱼头,烤刁子鱼...’
店小二:“全是鱼?”
李沁儿:“是啊,全是鱼。”
店小二:“这么多您吃得下吗?”
李沁儿:“这你就不用管了,只管上菜。”
店小二:“女侠,您可千万别拿我消遣啊!”
李沁儿:“本郡…女侠有的是银子。”说完将剑和包袱往桌上一搁。
只见店小二转身喃喃道:“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片刻后,店小二陆续上齐了各种鱼,满满的一桌子鱼看得周围食客目瞪口呆,心想这人不会是和鱼有仇吧。李沁儿每道菜只尝了一口,不禁柳眉微皱,这手艺和王府的厨子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吃饭的心情也就去了一大半。本想凑合着随便填饱肚子,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瞧,时不时的还小声议论几句,李沁儿心中一阵纳闷,忍不住侧耳听了起来。
“我看这位姑娘就不像是走江湖的。”
“对对,哪有走江湖的女侠穿得跟大家闺秀似的。”
“身上的脂粉味还很重呢。”
“对,这位兄台说的有道理。”
“看这穿着打扮,还有这脂粉味,说不定是城西悦香楼的姑娘呢。”
“我看像,还是这位兄台分析得有道理。”
“哈哈,那小爷我改天可要去开开荤了。”
原本细小的声音说着就大了起来,李沁儿一拍桌子怒道:“你们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心本郡主割了你们的舌头。”
“呀~还是个郡主呢。”
“还挺凶呢。”
“我看她就不像个郡主,你们见过哪个郡主出府不带几个仆人丫鬟的。”
“郡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用膳。”
“定是那悦香楼的姑娘。”
“我看是。”
“都说悦香楼的姑娘无情无义。”
一时众口难辨,李沁儿被气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听金属声响长剑出鞘,李沁儿情急之下拔出佩剑道:“谁再敢胡说八道。”
众人见李沁儿拔剑纷纷避让,这些平时爱嚼舌根的人也只是图个嘴上痛快,哪敢与人动真格,一时间连呼吸都不由得小声许多。见众人都老实了,李沁儿收剑入鞘,在看向桌面的时候,发现随行包袱居然不见了,这一刹那间竟没注意是谁偷走了包袱。心下暗道不好,银子和随身衣物都在包袱里呢,李沁儿急道:“谁拿了我的包袱。”
此时谁还敢搭理,在场食客均各自聊起天来,李沁儿一怒之下捡起桌上的茶杯就摔了个粉碎,全场一片安静,纷纷朝李沁儿看了过来。
这时店小二过来道:“女侠,女侠,您何苦摔这茶杯?”
李沁儿:“我的包袱不见了。”
店小二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得难看起来,自古变脸最快的莫过于这些市井小民,方才还客客气气的女侠叫着。
店小二:“你不会是想吃白食吧,这一桌子菜可值八两白银呢。”
李沁儿:“我的包袱在你们店被偷了...”
店小二打断道:“哎~这我可不管不着,包袱丢了去报官,这八两白银你不会是想赖帐吧,看你穿的这身也不像是个没银子的,今天你必须给银子。”
因为理亏,李沁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想到自己好歹一个郡主,竟然沦落到连八两银子都付不起的地步,委屈和羞愧感顿时涌上心头。
店小二:“我看你这珠钗应该还能值点银子,你不如就用它来结账吧。”店小二突然就盯上了李沁儿头上戴的珠钗。
李沁儿慌道:“不可以,这是娘亲送我的,不如将这把剑给你吧。”
店小二:“我要这破剑做什么,没银子又不愿用珠钗抵押,那你说怎么办,今天不结账就别想走出这个门。”说着便招呼酒楼里看场子的人堵住李沁儿的去路。
“店小二,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一大堆男人为难一介弱女子,也不怕人耻笑。”李沁儿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位白衣男子,容貌间颇有几分君子之风,此时正拿着把折纸扇摇着。
店小二打量那人一番道:“这位姑娘吃东西的帐总得结吧。”
那男子道:“我帮这位姑娘结了。”说着就将一锭价值十两的银子扔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银子客气道:“爷说的是,小的知错了。”说完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那男子看着李沁儿道:“快回家去吧。”
李沁儿感激的看了那人一眼,暗道将来定要好好报答,见那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想回王府给父王认错,却忘了回府的路,走过了多少条街,早已记不清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怎么这般无用,还想着什么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却不想自己竟然沦落成这般模样,心下苦笑道父王啊父王,您说我不出三天就会求着回来,我这才半天呢,想回府却迷了路。
天终究是黑了,喧闹的街头华灯初上,晚风阵阵吹起,李沁儿随手拾起一缕凌乱的发丝夹在耳后。身无分文的她,在这繁华盛世中也只好露宿街头了,想到这李沁儿有些头晕目眩,堂堂郡主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将来如何面对那些同是郡主的小辈们,简直就是给李唐皇家丢脸。
推卸责任是人的本能,李沁儿也不例外,终究想起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程府提亲,想到这难免不会将程成恨个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