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掖庭,冬梅还在沉睡。我将炉内的炭火烧旺了点。张公公给我们送来了上好的木炭。我一边添着木炭,一边看着那燃烧的红色木炭,映在我脸上也是忽明忽暗。看着那些木炭我不由得思绪万千。我忽然想到李成赠我的那块手绢,我将它掏出,借着炭火的光仔细的观看着。那手绢的一角绣着一支兰花,因为天色已晚,我早已睡意全无,在我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的手绢时,我有些小心翼翼,这可是我拿到手的第一件文物。虽然在这大兴宫中,肯定有不少奇珍异宝,但我活动的范围有限,见得最多就是打扫用的工具,还真没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这些绢类的丝织品极难保存。甚至以我们的现在的技术也无法复原,不仅是因为它的工艺还是它的材料,都在现在是无法再生了。提到这些丝织品,我就不得不提一下长沙马王堆里的辛追墓中那些保存最为丰富的丝织品。因为这类丝织物极难保存,能看到千年前人们的衣服,那就更不容易了。而我手中的这块手绢为天香绢,在那个时候其实并不是很贵重的丝织品,一般大户人家都会用这种料子做衣服等。而将手绢翻过来,却发现背面依然绣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兰花。我这才仔细观察,原来这手绢的绣工极好,那所绣兰花就如自己照镜子一般,两面无异。
我正惊异与那手绢的绣工,却听到冬梅的呻吟声幽幽传来。
我连忙将手绢塞入怀中,奔到床头,却见冬梅已经醒转过来。
我心中一阵大喜,问道:“你此时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
冬梅吃力的点点头,我怕她伤口恶化发炎,可能会引起发烧,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温度与我无异,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暂时落地了。
我在一旁为她倒了一碗水,说道:“你一直睡的昏昏沉沉,我真怕你……”我声音有些哽咽,“如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被张公公责罚。”
冬梅艰难的用手握着我的手道:“丽颖,你不必难过,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怎会没事?他们把你打成这样,难道就没有一点王法了吗?”我悲愤的说道。
冬梅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你何必如此,在这深宫内院,哪里有理可寻?只张公公一人就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哪里会有人关心我们的死活?你下次一定要小心。”
“我看是他要小心,将来可别落在我手上,我定不饶他。”我愤愤的说道。
我想起李成给我的瓷瓶,连忙将拿药出来,黑色的药丸,这药丸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放在手心冰冰凉凉的,一个瓶子里装的并不是很多。难怪李成说三日后再给我送来。
我将丸药放在冬梅嘴里,让她就着水服下。冬梅吃下药丸,问我哪里找的药,我不知我是否可以告诉冬梅我是如何遇见李成这件事情。但我想只要少一人知道,必定对李成有好处。因此推说是偷偷找了家中的亲戚要来的。冬梅并没有怀疑我的说法。她吃了药,我又为她敷了药。没想到这药居然真的很有效,三天过后,冬梅的伤口基本愈合了,我因感激冬梅舍身相救,悉心照顾她。说实话,我这个曾经的豪门小姐恐怕还没有伺候过人呢。不过我到还可以应付得过来,自己一个人远离家乡上大学,也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离三日越近,我心中倒希望能够见到李成。果然,三天后的晚上,我刚走出了房间,就有一个小黄门在院门外唤我出去,我不知他是才到还是一直在门外等我。我看他眼生,但也不好问他是谁,就转身到屋中告诉冬梅我有事情,让她不用等我早些歇息。闭了门,我一路默默的跟着他。路上他并没有跟我说话,似乎我们是早有默契一般。走在路上,我的心脏就犹如一只小兔在蹦,我一阵心慌,他领着我东拐西拐,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殿外看到了李成。
他看到我,将我拉入殿中。笑道:“我去不太方便,只有这个法子叫你来了。”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交给我。“这个还是三天的量。”
我有些奇怪,为何不能一次多给我些,偏偏这样麻烦。虽然他是禁卫军,但是皇宫里不允许宫女与侍卫私相授受。我可不想因为此事连累他。于是我说道:“大哥,为何不多给我些药,这样也就安全些。免得被人撞见。”
他的眼睛忽闪着,大约奇怪我会这样问他,“怎么?姑娘是不想见我吗?”
我连忙摇了摇头。“大哥,冬梅被我连累受了杖责,如果再连累你,我岂不是罪无可恕?”
李成冲我笑了笑。“这药奇就奇在制成后,必须三日内服完,否则就没有效果了。即使我给你多些,过了三日就没有药效了”
我想中华医学博大精深,而且中医总有它的道理,譬如草药采摘的时节、各种草药搭配的比例、熬药的火候、吃药的时辰、甚至还有所需的药引,药引就是可以把药力引向患处。在西医上是不被认可。所以李成的说法我倒也觉得真实可信,不过我还是很有探索精神的问了一句:“这药难道也有保质期?”
“什么叫保质期?”李成不解的问道。
“哦,跟您给我说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在某日之前吃完,要不就坏了,不能吃了。”我连忙解释。
“知道姑娘见识不凡。不知可念过书吗?对了,我还要谢谢姑娘的法子,果然有效。解了唐公的燃眉之急,唐公极其高兴,不知姑娘可有所求,我好报答姑娘?”
我摆摆手说道:“不瞒大哥,我乃是罪臣阴世师之女。因父亲杀了李智云,又挖了李家祖坟,唐公灭我家三族。小女在家时也读过一些书。”我又接着说道:“如今我也不知道家中还有何人,只知道还有个弟弟阴弘智,可能在秦公府中。”现在我觉得我必须要找到阴弘智,听他讲讲家里的情况,否则我对自己在这个时代的遭遇会如何,没有一点底儿。他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古代人,我能不能回去就全靠他了。也许李成可以帮我,所以我才大胆的向他提到帮我找寻弟弟。
李成若有所思,他看着我,说道,“阴姑娘不必担心,只要知道他在哪里,就不怕找不到。此事交给我可好?”
我心中惊喜,不由得拉着他的衣袖,“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让我见到弟弟?”
李成今天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袍,高大俊朗,我一时情急才拉了他的衣袖,这是我在大学养成的“习惯”。我比较爱钻牛角尖,经常跟同学为了不同的观点辩论,有时同学急了,就会拂袖而去,而我就会拉着同学的衣袖,让他一定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成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只能站在那里任由我拉着他的袖子,说道:“尽力而为。”
我松了一口气,才放开他的衣袖,并未注意他出神的看着我。
与李成告别后,我跟冬梅每日只是待在我们的宫室里,冬梅得伤好的极快,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可以下床了。这时已经是十二月了,这长安城下雪的时候很多,整个皇城都在一片银白色的素裹中,张公公再也没有给我们安排什么活,我想他不会是已经忘记我们了吧。我与冬梅因是待罪之身,与其他宫女本就不住在一起,而且我们住的地方又很偏僻。一般很少有人来。被人遗忘也不奇怪。
唯一记得我的只有李成,他还是会每隔三天给我送药,我与他见得次数多了,也就渐渐熟悉。只要是涉及我们两家情况的事情,他好像总是刻意避开话题。我是没办法说,因为我对阴家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而他则是不想说。于是我们就是只谈谈诗词歌赋。
他似乎对诗词很要造诣,我想他必定受过良好的教育。只是仅在禁卫军中做个小侍卫有些太屈才了吧。我觉得他即使不做侍卫也可以考取个功名,说不定也能得个三甲。而我能说的最好的一句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让李成佩服不已。
这日李成告诉我他已打听到我弟弟的下落了,果然在李世民府上。
第二天中午,还是那个小黄门来找我,我找了个借口告诉冬梅我有要事。就跟在那小黄门出了门,还是像以前那样,我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面,今天并未下雪,只是不下雪地面就结了冰,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的鞋子本就薄,被雪水浸透了,罗袜也湿了,但我全然顾不上寒冷,我们几乎穿过了整个掖庭宫,到了宫门口,我见李成正在宫门口等我,他冲我微微一笑,令我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掖庭宫的宫门只有几个侍卫把守而已。他向那小黄门叮嘱了几句,就要领着我出了掖庭的宫门。我甚至可以听到我的自己的心跳声,还在犹豫怎么出去了,李成却拉起我的手,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我本想将手缩回,但觉得拉拉扯扯更是不妥,就连忙低下头。奇怪的是守门的人居然并没有拦着我们。他就这样轻易将我带出皇宫。不过此时我急于见到阴弘智,也就没有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