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了山,到那农户家中,我们的两匹马休息了一晚,越发神采奕奕了。
临走时,那大嫂给我一个小包,我打开一看,是一双绣花鞋垫,上面用彩线绣着不知名的花草,色彩斑斓,那鞋垫针脚细密,但看着尺寸稍大。
“大嫂?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遇到喜欢的人就送他一双鞋垫,他就跑不了了。姑娘把这个收着,回头送给你那小相公,保管他欢心。”
我脸一红,含糊着道了谢收好。
我与李世民并驾而驱。如此行了两个时辰,离长安城还有20里的模样,忽见一匹马向我们奔来,“秦王!皇上有旨宣您速速进宫。”
李世民看着我道:“阴姑娘,看来我要先行了,明日我再去找你。”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绝尘而去。
第二天来的人是李道玄,我不知道他来找我干嘛,但想到他居然让李世民替他前来,我就故作生气,来招呼也不打。
李道玄脚前脚后的跟着我,我就是不做声。
李道玄连忙向我施礼,“丽颖,你就别生气了,我可是向你来道别的。”
“道别?”
“正是,皇上颁旨,命令我二哥去长春宫练兵。他今日就离开了,我明儿也要走了。”
“那倒好,你不来烦我,我可清净了不少。”我将案头瓶中的一捧桃花拿出来,转身扔在门外的“垃圾桶”里。那垃圾桶不过是一个竹篾编的筐子。
“不过二哥回来似乎闷闷不乐,你们出去没发生什么吧?”
“他是王爷,我可是个平民百姓,他不给我委屈受就好,我哪里敢让他受委屈?”
“真没有?”
“没有!”我不耐烦的跺跺脚。
“不过,二哥特意让我来替他向你道别。我看他像是极不放心你呢!我二哥乃是至情至性的人,我看他那难受劲儿,我都替他着急。我本以为这次回来,我就可以喝喜酒了,可是还是白忙活,替古人担忧了了。”
“王爷,你不会是故意不来的吧?”我柳眉倒竖问道。原来他是故意不去的。
“绝对没有!我只是多看了我家丫鬟两眼,你看她把我抓的。”李道玄恨恨的说道,说完撸起袖子,那胳膊上还真是两道暗红的血痕。我扑哧笑起来,“你自己家里的事情都没有搞定,你还有闲工夫管我们的事?”
“什么是搞定?”
“就是把你家的醋坛子管好。”
“算了,我们不说她了。她哪里像你这样知书达理?不过我们此去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来,你这里如此偏僻,又在郊外。你不如住我的宅子去,反正也空着。关键是安全呀!”
“打住!这个你就不用再劝我了,我们虽然关系很好,可也要避避嫌,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住到你那宅子,万一哪天被你家的醋坛子带人打上门去,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道玄摇了摇头,“哎!知你者二哥也。”
“什么意思?”
“我把我的意思给二哥说了,他早知道是这结果,让我不用劝你了。所以他让我给你带个人来,这样也好保护你一下。”
“谁?”
李道玄并未说话,只是打开院门,冲着门外的马车喊道:“弘智,快下来吧,你真能沉得住气。”
我听他口说之名居然是“弘智”,那不就是我的“弟弟”吗?
我奔到门外。只见马车帘子撩开,下来一人,正是阴弘智。
“弘智!”
“姐姐!”
我紧紧搂住阴弘智,不禁流下眼泪。他虽然不是我的“弟弟”,却是我来到这里唯一的亲人。数月不见,他的个头居然比我还要高些。
“弘智,你怎么来了?”
“是秦王,他让我来陪姐姐。”
“秦王?”我心中一阵温暖。他不愿悖我的愿,采取这样折中的办法,让阴弘智来陪我。
“对了!”李道玄道,“你们姐弟俩真要好好谢谢秦王,他说只要让弘智来陪你,他多少也就放心些。”
我感激的点点头,止住泪水。
我将弘智放开,“多谢淮阳王,多谢秦王。”
“怎么,这阵子高兴了?刚才觉得你都能把我吃了。”
我扑哧一笑,“王爷不要取笑我了。”
“好了!我可要回去了,你们一会儿再姐弟情深,你们再哭一会儿,我心里也受不了了。对了,你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秦王吗?”
我听他这样问我,倒真不知道该跟秦王说什么。我略一沉吟,道:“此时说什么也是多余,就替我谢谢秦王吧。”
“只是带话吗?不写信或是带东西?”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等他回来,我再当面谢他。”
李道玄倒是一脸的失望,我心中好笑……
三个月后,当我坐在太岳山头,想着当日我与李道玄的谈话,我开始有些后悔了。
因为被他说中了。
长安虽然还算太平,但我却忘了如此战乱纷纷,周围有流民还有流寇。
我对付几个小毛贼的确可以,但是我与弘智如何能架得住大批的土匪?
我被掠到了青峰寨。
“阴姐姐,我们的人从长安回来了。”小毛欢快的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跑来,我收回思绪,看着这个十岁的小男孩。他小小年纪却已经当了几年的土匪了。
“真的?”我心中欢喜,赶紧拉着他直奔前厅。
“赛大哥!有消息了吗?”我对着大厅上座的男子问道。他不过二十来多岁的年纪,一身青布衣,国字脸,连腮胡,面色黝黑不怒自威。我几乎先想到的就是《风尘三侠》里的虬髯客了。他是青峰寨的匪首,手下有百多号的人马。横行关中、并州等地,多少人听得“赛太岁”的名字闻风丧胆。但怕他的大多是贪官污吏、为富不仁之人。“赛太岁”不过是个诨号,只因大家都如此叫,他的真名倒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赛太岁劫富济贫,在太岳山下的百姓中口碑却极好。这山上人马,大多数是自愿上山的,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我本来是极恨他们劫掠了我,但是几个月接触下来,我却对他们改变了看法。
“阴姑娘莫着急。”赛太岁一伸手,示意我坐下。
我坐在下首的座位。这才注意厅中站着一人。
“张亮!你给阴姑娘说说吧?”
那人向我抱拳施礼,我亦向他行了礼,“张大哥,你有什么消息?”
“赛大哥、阴姑娘,我去了长安城,打听咱们去窑厂劫掠的事情,可是周围居然无人知晓。”
我听他如此说,焦急的问道:“那我弟弟怎么样了?”
赛太岁向我摆摆手,“阴姑娘不要急,听张亮慢慢说。”
张亮接着道:“后来我找了道上的人一打听,阴姑娘的弟弟应该没有事,他去了秦王府。”
“秦王?”赛太岁问道。他看了我一眼,我听到弘智去了秦王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对!”
“然后呢?”
“后来,那院子还被上了锁。想是秦王府里派了人封锁了消息。”
“好!张亮这次辛苦你了。”
“不辛苦,长安城还好,就是咱们的地界是不太平,我一路抄小路,多走了些冤枉路,要不还能早回来些。对了……”张亮将身后的一个包袱取下,“大哥,这是您让我带的东西。”
赛太岁点点头,张亮留下包袱转身离开。
赛太岁的眉头紧锁,他转而问我道:“阴姑娘可认识秦王府的人?”
几个月来,我并没有向赛太岁说明我的身份,但此时他即问我,我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赛大哥,我是阴世师的女儿。”
“哦?就是前朝的骠骑大将军吗?”
“嗯!我父因坚守长安城兵败被斩,而我在掖庭为奴,我弟弟则在秦王府喂马。”
“原来阴姑娘的身世如此曲折。”
我点点头。
赛太岁道:“你父也算是忠君之人,可是前朝贪官污吏太多,皇上也是骄奢淫逸,否则我也不会落草为寇。”赛太岁面上现悲愤之色,我知他想起自己一家被贪官逼迫而死的事情,心中颇为同情。
“阴姑娘请放心,看来你弟弟已经没事了,这件事情真是对不住你。”
我笑了笑,“赛大哥,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赛太岁笑了笑,露出一口的白牙,他伸出胳膊,“只是阴姑娘下次不要怒极的时候咬人就好。”我看他胳膊上隐现一排牙印,那是我被他们劫掠时咬的。
“哈哈!”赛太岁爽朗的笑起来,转而收住笑容,“我们伤了秦王的人,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只是阴姑娘为何在郊外生活,而且是个窑厂,却家资颇丰?”
我笑了笑,我想他必有此问,因为我的那个箱子里宝贝真的不少。于是我将自己从掖庭到东宫,再被逐出东宫,自己如何经营窑厂的事情一一告知,只是隐去我与太子之事以及与秦王相识之事。
赛太岁将那包袱拿起,“阴姑娘,这里面的东西是我让张亮给你买的,咱山上除了小毛他妈,再没有别的女人了,这些东西都是女儿家用的,也不知道是否合用?”
我接过包袱,里面沉甸甸的,东西还真不少。
我回到我的房间,赛太岁给我安排的房间很幽静。
我打开包袱,里面是些胭脂水粉,先不说那胭脂如何,光是那装胭脂的白玉盒子就精致异常,打开盒子,那胭脂颜色红润,香味若有如无,乃是用上好的原料做成,不像一般的胭脂味道浓烈。还有些绢花、银钗也做工精细,再看还有两件长袖衣衫,淡粉色的石榴裙,细看下来居然出自庆芳斋。包袱里还有些针线,刺绣的花样。我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好,赛太岁看起来威严无比,却也这么细心。这些东西花费不菲,更是路途遥远从长安城中买回,他真是有心了。
我每日坐在山头,看着山下川流不息的汾河。有时我也眺望远方,拿出那个七宝攒珠鎏金钗端详,不知秦王现在如何?史载“七月,初置十二军,分关内诸府以隶焉,皆取天星为名,以车骑府统之,每军将、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为之,督以耕战之务,由是士马精强,所向无敌。” 我想他正建立以这个“关中十二军”为骨架的李唐军事制度和训练一支精良的常规军。应该说李世民在十二军和十二卫军事体系上掌握了大部分的军权,我甚至认为这是他夺位成功的一个原因。
我知道这个时候,这里并不太平,因为山下刘武周和宋金刚正与唐军打的火热。
“阴姐姐,大哥喊你吃饭。”小毛又在叫我了。
我点点头,又看了看山下,转身跟着小毛上山。
赛太岁依然把我当贵客一般,我每天犹如上宾。赛太岁坐在他的虎皮大椅上,那虎头怒目圆瞪,我每次看到就觉得那双虎目似乎在看着我。
“阴姑娘还是闷闷不乐?不如这两日我让他们带你到附近山上转转,打打野味?这太岳山风景如画。。。。。。”赛太岁自顾自的说着,我却没有出声。
“我。。。。。。承蒙赛大哥多日来的照顾,我还是想回长安。”
“怎么?你还是不放心你弟弟?”
“不。。。。。我知道弟弟平安无事,倒也不挂念了。”
“我知道你想回去,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北边刘武周的军队占领了榆次、平遥等地,唐军节节败退,如此你如何回去?你一个女流之辈,此时想回到关中去,恐怕不太容易。”
我点点头,知道他所言非虚。
“对了,前几日张亮带回的东西可满意?”
“嗯!满意,只是张亮连刺绣的针线也买来了。”
“那是我让他买的,怕你在山上无聊,我看人家姑娘家都喜欢绣花之类。我这里除了张嫂,再没有女子,我其实也不知道你喜欢这些不?”赛太岁爽朗的笑道。
我笑了笑,“那是赛大哥不知我平日却从不做女红,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安静的坐在那里。”
赛太岁道:“阴姑娘,不如明日我带你出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