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与赛太岁以及张亮、小毛、小毛妈,我们一行五人向北出发。我们除了游山玩水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山上采购粮食。此时正是战时,赛大哥言要多储备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只要有粮,山下再打的热闹,也与我们无关。我依然是女扮男装的装扮。
当我一身男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赛太岁道:“阴姑娘,你这男子的装扮也过于俊俏了。”
小毛妈道:“我见阴姑娘穿女装好看,这穿男装也好看,难怪我们寨主对阴姑娘另眼相待……”小毛妈看了一眼赛太岁,看赛太岁含笑不语,接着道:“只是这脸有些白了,又这么瘦弱,男子若像你这样柔弱,可下不了地干活。”小毛妈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那模样像是素日里挑鸡挑鸭一般。小毛妈负责全寨人的伙食,因此经常抱怨鸡鸭不够肥硕。她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在她看来那鸡鸭要养的膘肥肉厚,杀得的时候需有一层厚厚的肥油,烧起来才算好吃,现在恐怕在她眼里我也与鸡鸭一般被挑肥拣瘦。
我笑了笑,道:“大嫂,你不要取笑于我,如此我只能去锅底弄些炉灰把脸抹黑了才好出门。”
赛大哥看着小毛妈一边挑拣的样子,我又说抹锅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并没有从大路走,而是从太岳山中的小路行走。这太岳山重峦叠嶂、此起彼伏。较之秦岭,不失大气磅礴却又秀丽端庄。此时正是八月间,正是天气酷热的时候,然而在这山中却是凉爽宜人。山中本就安静,但偏偏我们带着小毛,小毛一路来蹦蹦跳跳,一刻也不能安静。一会儿用石子打鸟,一会儿又用棍子戳那马蜂窝,搞的鸡飞狗跳。倒是平添了很多乐趣。
小毛最爱用石子打鸟,可他力气小,扔出去的石子往往到了最后力道减弱,就如强弩之末,鸟儿早已警觉飞走。他极是失望,将手里的石子索性都扔在一旁。
我见小毛不高兴,随手采了些狗尾巴草,做成一只兔子,那是我小时候经常玩的把戏,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小毛虽然也很稀罕我做的兔子,但较之打鸟,显然就没有那么吸引了。
赛太岁在旁看的真切,他随手捡起一个石子,顺手扔出去,只见石子飞出,不失丝毫的准头,树上的鸟儿应声打落。
“哦!赛大哥打着鸟儿了!”小毛欢声雀跃,飞快的向那打落鸟的地方跑去。一会儿拎着一个鸟跑回来。
“大哥!”小毛指着那小鸟,“你只打中了小鸟的腿,它还活着呢!回头我给它治治伤,它就又能飞了。”
赛太岁笑道:“小毛,寨里养了那么多的信鸽,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玩儿,怎么就喜欢外面的小鸟?”
“那怎么一样!”小毛将那小鸟放在手心里,看着它一蹦一跳的模样。“你的那些信鸽是传递消息的,钟大叔老不让我摸,说我摸多了,信鸽就拉稀屎,拉稀屎就没有劲儿,飞不远了!”
我听小毛所说,不由得笑起来。小毛妈却伸手去扯小毛的耳朵,“你还有脸说,满嘴屎呀尿呀的,你看大家都笑你了,说话这么粗鲁,书也不好好念!”
小毛捂着耳朵,往我身后跑去,他躲在我身后,露出脑袋,“娘!你要是再揪我的耳朵,我就把野猫放进鸽子窝!”
小毛娘气的绕着我追赶着小毛。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赛太岁一把拦住小毛,“小毛,你娘说的对,你是得好好念书,将来才能有出息,难道要当一辈子的土匪?再说,那些鸽子你可不能乱动,那是寨里联络外面的,吓坏了鸽子是会耽误大事的。”
小毛吐吐舌头,“我才不要读书,没意思,我将来要向赛大哥一样,当大当家的!”
赛太岁却蹲下来看着小毛,“小毛!你要听我的话,哪能一辈子当土匪,要是日子过的太平,谁愿意干着杀头的买卖,听大哥的话,好好念书,将来说不定能考个功名!”
赛太岁说的极其认真,我在一旁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意,我知道他也是被迫落草为寇。那日我与赛太岁过招,不过三两下就被打败,刚才再看赛太岁随手便将鸟儿打下,知道他武艺非凡,如果他能弃暗投明,岂不是可以建功立业,也好过去当土匪。
我心念一动,不知为何首先想到的就是李世民。他是惜才之人,那瓦岗寨中他就搜罗了不少良将,如果他能将赛太岁收在麾下,不但赛太岁可以从良,他也如虎添翼。想到此我心中暗暗盘算,如何能说服赛太岁投靠李世民。
我与赛太岁并肩走在前面,赛太岁对着太岳山像是极为熟悉,一路给我介绍风景,这一路走来倒是颇为有趣。我们在山中走走歇歇,如此走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我们从山中转而往官道而行。张亮先行探路而去,没过多久张亮回来道:“大哥,前面就到庄老板的镇子了,今夜,我们只能在那里住下。明日才能到介休。”
赛太岁点点头。
我们天黑前赶到了镇子,说是镇子,只不过是山中一块儿稍微开阔的平地,大家依山而建了些房子,镇子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从南进从北出,镇子两边抬眼望去都是的山峰,在这黑暗中行走,只能看见两山之间的露出的夜空。
这家客栈名叫庄家客栈,不用说老板一定是姓庄。客栈乃是就地取材,用山中树木搭建而成,不见砖瓦,那木材只是刷了清漆,露出本色,而那些门窗也镂空雕刻,整幢建筑看起来极其的古朴。
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普通的布衣,面色随和。旁边站着一个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肩头搭着一个白毛巾,像是一个伙计。
“赛大爷!我可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赛太岁抱拳道:“庄老板客气。”他指了指身后,“这几人都是寨里的人。这位是阴公子,这是张大嫂、这是小毛。”他提到谁,谁就上前给庄老板行了礼,庄老板一一回礼。如此让进厅中。
客栈大厅摆着桌椅,也是纯木打造,那桌子有的已经有了裂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大家分主宾落座,那伙计给大家端上茶水、随后端上饭菜,大家边吃边聊起来。
“不知这次赛大爷住多久?”
“我们买了粮食就回去。”
“赛大爷,在我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那庄老板面露忧虑之色。
赛太岁早已洞察,问道,“最近如何?”
“外面乱呀!其实无论谁来,只要对我们百姓好就好!不过前一阵子,听说唐军在附近打了败仗,刘武周的人马到处掠夺,你们可要小心呀!”
赛太岁沉吟了一下,“庄老板,这次能否搞些粮食来呢?”
“嗯!别人我肯定说没有,但是您说了,我怎么也要给你弄些的。”
我听他们提起买粮的事情,我们坐在这里也无益。而且我是外人,听着如此机密的事情也不合适。
“赛大哥,我们先下去了,您与庄老板也多日不见,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赛太岁摆摆手,“阴公子,不如你和张大嫂、小毛先退下,我们还要再说一阵。”
我们退下去,那伙计要给我们安排房间,这客栈看起来也就十几间客房的模样,我道:“伙计,你不用给我们安排的太多,就把
我们三人安排在一间。把赛大哥和张大哥安排在我们旁边就好,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就可以。”
那伙计看看我,又看看张嫂,面露难色。还是张嫂反应快,“哎呀!你以为她是男的呀!你见过这么俊的男子吗?这是个姑娘。她怎么说你就怎么安排吧!”
那伙计摸摸头,笑道:“我说嘛,刚才进门我就觉得这位小哥长得漂亮,原来是个女子呀!”
张嫂拍了拍他的头,“我说你看见漂亮姑娘就话这么多?你还是赶紧给我把房子收拾了,我们就住进去了。对了!可别泄露她的身份。”张嫂指指我。
那伙计笑道:“好咧!房间都是收拾过的,保准您满意,这位公子,当然是男子了。”那伙计边说着,便领我们向后面走去,我们转到后面,原来那客栈后面是个小院,小院三面环山,只有这一条路连着客栈,远处的房子一字排开,像是嵌在山中一般,房子完全是依山而建。后墙就挨着山。黑暗里只觉得房后是巨大的黑影。
那伙计手脚利索将我们领到房中,“这是我们老板家眷住的地方,也有几间空房,一般人都住前面的客栈了,这里安静。”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领到一间房中。张嫂上下打量着,道:“这房子还算干净,阴姑娘,今晚我们住一起,你可别嫌小毛吵。”
我摇摇头,“我早把小毛当我弟弟一样看待了。”不知为何我心中想到了阴弘智,弘智比小毛大几岁,其实他也是个小孩子。想到那晚,弘智将我挡在身后极力保护我的样子,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毕竟我们是姐弟,虽然我已经算不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姐姐”。
我正想的出神,却听门外有人敲门。张嫂打开门,是赛太岁。
赛太岁只是站在门口,“张嫂,我们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我起身走向门口,赛太岁见我问道:“房间还满意吗?”
“嗯!挺好的。天色晚了,我们就休息了。”
赛太岁道:“好!明日一早我就到县城把粮食买了,回山寨。”
我点点头,将门上锁关好,这才发现张嫂早领着小毛收拾床铺去了。
我也过去帮忙,一边铺着被子,一边问道:“张嫂,这庄老板看来对赛大哥极恭敬。”
“姐姐,我知道!上次大哥救了庄老板。否则庄老板就被黑老三的人杀了。”小毛在一边抢着答道。
我点点头,张嫂在一旁道:“山中阴冷,睡在床上盖着厚棉被也不觉得热。我跟小毛睡一起,他就跟个热炭似的,你多盖一床被子。”
一夜无语。
第二天忽然有人敲门,有人唤道:“张嫂!张嫂!”
我惊觉。张嫂也赶紧给小毛穿衣服,小毛还睡的迷迷糊糊地,“娘,这么早就起床呀?”
我将衣服穿好,打开门,门外站的是赛太岁和张亮,一个女人和店伙计。那女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粗布裙子,头上连一个首饰也没有。
他们一起走进房中,那女人道:“来不及了,赛大爷,你们就从这里走,刘武周的人正在前面搜查。”
我顿时一惊,刘武周?可我看了看周围,除了这间屋子,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呀?
赛太岁身后背着包袱,张嫂也手脚利落的将东西收好了。
那女人道:“你们这就快走,前面客栈那里,掌柜的正在拖延时间。”
赛太岁拉着我走到屋中的柜子面前,那是一个实木建造的木柜,大约一人高。我站在那柜子跟前,却没看出来这柜子有何不同。
赛太岁一人使劲一推那柜子,柜子后面居然露出一个洞来。
我们鱼贯而入,里面一片漆黑。眼见着那个洞口又被柜子堵上,四周恢复了一片漆黑。
赛太岁并未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一根蜡烛,用火绒点上。那蜡烛火苗跳动,可见洞里空气流通。我打量这个山洞,蜡烛的微光下,能看到刀斧开凿的痕迹,可见并不是天然形成。里面是无尽的黑暗。我心中觉得像极了我当时穿越时走的那条黑暗通道。
这条密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我们只能一个跟着一个的前行。赛太岁走在前面,他拉着我,我拉着小毛。我耳边隐约听到有水珠滴落的声音,脚下所踩之处并不是泥土,而是坚硬的岩石。我前后都拉这人,虽然道路两边都是岩石,但我的脚步难免有些踉跄。
没过多久,我的手就因为紧张而湿润起来。赛太岁的手很干燥,他似乎也觉得我的手出汗了,他紧紧的握了握我的手,轻声道,“别怕,这里很安全。这是我们发现的密道,已经走了很多次了。”
我心里略微放心,原来赛太岁来过这里,不过转念一想,这洞如此狭窄,如果守住两头岂不是连逃跑都不行。
我一路胡思乱想,赛太岁中途换了一根蜡烛,在这根蜡烛快要燃尽的的时候,便觉得密道开始向上行,脚下渐渐的变成了台阶,拾阶而上,坡度极陡。走了大约二十多个台阶,便觉得头顶有些微光。赛太岁停住,回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先上去看一下。”
赛太岁松开我的手,独自一人向上走去,我则趁机将自己出满汗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忽然头顶一亮,想是那出口被什么东西盖着,赛太岁将洞口的东西挪开,从那洞口出去我居然能看到参天的大树了。
赛太岁消失在洞口,我们就在里面等候着。
赛太岁伸出一个脑袋。“出来吧。”
我们这才鱼贯而出,感觉真是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一般。
出了洞口,豁然开朗。
“这是哪里?”
赛太岁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这里叫雀鼠谷。”
“雀鼠谷?”难道这里就是唐军和刘武周、宋金刚交战的地方?
“我们其实是从太岳山下穿过的。因为只有一条路从这雀鼠谷经过,所以从南方运来的盐都要经过这里,所以盐价很高。那个密道曾经是古盐道,乃是贩卖私盐的盐商们冒死开凿的。过了这里就出了雀鼠谷。你往南看……”
我顺着赛太岁手指的方向看去,我没有想到这里有一条密道通往雀鼠谷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