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平静。
说完这席话,他又闭上嘴。雾气在流动,篝火还是很亮,哭声却变小了。
她慢慢抬头,蜷坐在那里,望着篝火发呆。眼角还有泪,火光映入眼中,比任何时候都亮。
少年没看她。
她也没看他,两个各自沉默,各自看着火光,不知在想什么。
夜渐深。
“我只是个外人,何况一天很短。”少年忽然说,“给自己一天时间,真正活一次吧。别到该入土了,才后悔从没活过。”
她不说话。
眼中火光更亮,泪又涌了出来。
夜很快过去。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朝阳,还有那个少年。他正低头坐在一边,手里不知忙活什么。她撑起身子,动了动脚。
还是很疼,但可以站了。她慢慢走过去,发现他抓着一只山鸡,正在那里拔毛。
“吃这个?”她问。
“你不饿?”他反问。
当然饿。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肚子早就咕咕叫。她咽了咽口水,在旁边看他忙活。
他还真熟练。
拔毛、剖净、架上火烤……一切都很新奇,火舌舔着鸡肉,从白生生开始变黄,渐渐飘出香味。
她看得心痒,凑过去说:“我试试。”
“你?”他抬起眼,揶揄地笑,“你那个完美形象,可不会做这种活。”
“要你管!你是我表哥?!”她瞪他一眼,一把抢过来,“我现在只是我!根本不完美,什么都会做!”
“等等!”他又抢回去,撕成两半,塞给她一半,“你烤你的,我烤我的。谁烤的谁吃,省得扯皮。”
小气鬼!
她皱皱鼻子,也坐下来烤。
不得不说,烤鸡这种事,真是个技术活。看对面吃得津津有味,她只能对着自己手中,那块比炭还黑的东西,恨铁不成钢。
怎么会搞成这样?
对面在看她,一边吃一边笑,那香味飘过来,简直勾人命。
虽然,她非常想争口气,大模大样吃干净,来反击他那讨厌的笑,但可惜这玩意儿……真的没法吃。
她悻悻扔掉,抬眼偷觑。
对面还在吃,一脸幸灾乐祸,完全没有资助她的意思。
她忍不住了:“喂!我都没得吃了,你就不分我一点?”他是男人吧!这么不上道?!
“刚才说好的!”他理直气壮。
说好个鬼!
她忽然爬起来,冲过去撕下一块,塞进嘴里大嚼。真的太香!好像打记事以来,从没吃过这么香。
少年看着她笑。
她狼吞虎咽,吃完一块又撕一块,一连吃了三四块,才满足地叹口气:“好吃。”
“饱了?”他问。
她点点头:“你手艺真好,比厨子还好。”
嘴上油腻腻的,手上也是,她用手背抹了抹嘴,随手扯起一片裙裾,在上面抹了抹手,想了一下,又拣片干净裙裾,嗤啦一声撕下来,递向旁边:“给,擦擦吧。”
少年一愣,哈哈大笑。
“笑什么?”她瞪他。
“没什么。”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擦,看着她笑说,“其实,真实的你很可爱,何必非要学别人?”
她垂下眸:“不说这个。”
“好,不说。”
她又抬眼,看着他:“你除了会烤鸡,还会做什么?”
“很多啊。打野兔、掏鸟蛋、捉蟋蟀……”他想了想,也看着她,“你不会的东西,我大概都会。”
“带我试试吧。”她说。
“好!”
她笑了,开心得想哭。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完全放松自己,真正无拘无束,竟是在一个外人面前。
放纵是短暂的。
纵情欢笑的时间,短得就像错觉。
仿佛一眨眼,太阳就偏西了。他们已出了山,已走入城门内,夕阳下,城内行人寂寥,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斜长斜长。
她默默伫立。
脸上的笑没了,并没刻意隐藏,只是笑不出了。她忽然间发觉,这座城之于她,简直像座笼子,囚住了真正的自己。
少年看着她。
她却不敢看他,用力抿抿嘴,挺直了身子。
“要回去?”他问。
她点点头。
还是要回去,尽管想自由,但她没勇气。贪恋有家的感觉,虽然,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并没有真正的她。
她真太懦弱。
少年叹口气:“既然要回去,至少先换身衣服。”
她低头看看。
放纵自己的结果,就是面目全非,身上除了土还有油,早都看不出真色,下摆还烂了,简直像个乞丐。
“我去买衣服。”她说。
“你脚还不好。”他说,“我去买吧,你在客栈等着。”
“可你不知道……”
“我知道。”
怎么可能?她要保持的形象,细到每个细节,全是表哥的执着,外人怎么会知道?可当他买回来……
衣料是缭绫的,衫裙是洁白的,手帕是素色的,已经折成三折,正压在左袖上。她看着这些,愣了。
“你怎么知道……”她喃喃。
他苦笑一下:“我当然知道,比你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