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使自己漠然,却没能抵住自己的那份意志。
他逼迫地目光越来越明显,这愈发凛冽的目光映在崔弩眼中,直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无法合盘道出。
“秦公子,既然你与此事无关,就别问了!”崔弩无奈万分,不得已哼出这话来,也不愿再有耽搁,只见他扑打着满身的尘土,这就要离开。
“且慢!”秦蓦勒转了马头,霍地跳下马来,直追上崔弩。
“将军!这等旁人的家事,还是远离的好啊!”名叫孝闻的侍卫立时奔来,直至拦住他的手臂,满面正色相劝道。
“等等!”秦蓦拨开他手臂,急走两步,挡住崔弩去路。
“崔将军,劳你说清楚。”他的语气依旧守礼,但一切若想掩饰得当,却早是虚无了。
崔弩绷着嘴,他的汗自额上淌下。他未穿盔甲,却觉周身有如千斤,尤其是见到眼前青年人一副不肯罢休的面目和那凛冽至极的眼眸时,他只恨自己适才太过鲁莽,直引得秦蓦如此怀疑。
“秦公子,我说你不要管了!现在无事,不是挺好么!”崔弩放开了嗓音,吼道。
“谁无事?”秦蓦铮然牵起他的衣领,“我无事,她也无事么?”他高声喝道。
一旁侍卫见此情景,虽然是秦蓦居于上风,却仍然不敢轻懈。他二人护主心切,直将腰间佩剑再次拔出,剑声凛凛。
“在下仅仅是口误!”崔弩仍然不想说出实情,他只是在极力隐瞒着。
“狗屁口误!”秦蓦掐住崔弩的手忽然松开,直将他甩开极远。他面色创白,忽然摇了摇头,愤然将崔弩的弯刀甩在他身旁。
“不说也罢,可你却说她远走高飞……”秦蓦高声说得一半,竟一时脚下不稳,险些向后倒去,直将那两名随行侍卫吓得不轻,震惊奔来之余,竟也暗自思付起这侯夫人与秦蓦的关系来。
“在下口误,哪有什么远走高飞!”崔弩不想重蹈覆辙,此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讲出苏溪离府之事。
烈日逐渐减去锐光,和每日的云卷云舒没什么不同,灼目烈阳也会被轻薄的云层掩住,虽然时刻短暂,却直让人冷静几分……
“你走罢崔将军……”崔弩已然做好被他喝问的准备时,却见秦蓦幽幽而立,双唇紧闭。然而紧接着,他脚下就如同生风一般,直闯过来,不由分说而接过侍卫手中缰绳。
几乎看不见他是如何跃上马背的,只是见到那两名侍卫急匆匆地追随着他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如大雾迷蒙一般,竟然真的只是匆匆之间……
“吁!”秦蓦策马奔出没多远,便即勒住缰绳,随即跳下马来。
他只看了一眼天际,不由分说便欲将自己满身银甲卸下。
“将军!将军,咱们已经误了时辰了!太子阅兵,您卸甲怎么行!”一旁侍卫紧跟着他勒住马缰,而那马儿嘶吼之声甚是骇人,侍卫也顾不得这些,劝告之时连眼睛都睁得格外圆了。
“既然迟了,不如不去!”秦蓦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另一名侍卫帮他将身后铠甲取下。
“将军,太子之命,你不能啊!”那侍卫名叫谭孝闻,此刻憋红了脸,直要将秦蓦拦下。
“我说无事就无事了……”秦蓦淡然笑了笑,一面拾起落下的银甲,交到侍卫手里,一面再次看了眼天际,拔步过来便要上马。
“将军!”谭孝闻急急抢至他坐骑前方,急道:“将军三思啊,您就不怕因此获罪么?”
他一向钦佩秦蓦,此时当真是真心相劝,只怕他此举太过,开罪了太子。
“阅兵于太子是要事,于我只是公事,没什么大不了!”秦蓦说着,抚了抚那马儿的头,这就要扬鞭而去。
侍卫再次抢前几步,“将军三思!”他几乎要崩溃一般,“还没有哪个将军敢违背太子殿下之命啊将军!”
“我不过有更重要的事,并非不敬!”秦蓦说时,眼中凄然,嘴边却含笑。他再未看他二人,只是照着马儿身上轻甩一鞭,马儿好似了解他心思一般,飞一般地冲得极远,而秦蓦宽阔的银白色衣袍随疾风而荡起,随风奔起,逆风而远……
远去的身影跃现着魏晋之感,纵然烈日当空,清风含尘。
“孝闻,将军有什么事非要在今天?”随行的另一名侍卫简直不敢相信秦蓦所为,他痴痴地看着马蹄踏过的痕迹,隔了几瞬,忐忑问道。
谭孝闻同样看着这些印记,一时间有些发懵。
“将军他有看重的事罢。”他好似没有认真回答身旁之人的话,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郑之成,今天的事不能和旁人再提了!”他只觉自己不能不多想,不能不嘱咐一次。
“我当然不会,就是好奇!”郑之成咧了嘴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转身去牵马。
“你干什么去?”谭孝闻见他骑上马便要往回走,不禁奇道。
“将军不是说不去了么?”郑之成虽有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头脑中却甚是简单,此时一脸的茫然不解。
哪知谭孝闻眉心紧皱,一面打着手势一面喝他过来。
“怎么了?”
“将军的说辞是对我们两个的,不是对太子殿下的!你这个笨蛋。”谭孝闻不屑却又极力想和他解释清楚。
“孝闻,什么意思呀?”郑之成张大了嘴巴,依旧不解。
“将军待你如何?”谭孝闻只差愤怒至极,虽知他不甚聪明,却也没想到这般愚笨,只是耐着性子引他道。
“将军待我们好啊,这有什么可问的。”郑之成一本正经道。
“这就对了,跟我去,别说话就是了!”谭孝闻无奈之下,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半笑半肃然拉起他的马缰,只差连累他从马上掉落。
那方秦蓦一人独行,他人在马上,思绪飘零中,渐渐错综迷离。
“什么是远走高飞?”
“若非身陷困境,谁人做此举?”
这话不是他说的,却是他少时读书之余,听先生所说。
他的父亲当年是帝师,却秉持臣子之道,从未将学识亲授过他。
他师从黄霄,亦是名士,在当年与他父亲齐名。
当年十余岁,问起此话时,并非完全不知其意。
那时半是好奇,半是想听些出自先生之口的相思相印,眉间心上之言,毕竟先生向来不苟言笑。
听这话时,心中清澈透明,也仅仅是联想到男女思慕之情,于心中勾勒出佳人之音容,也仅仅为虚幻,再无其他了。
这番不露半分俗意的回答,在他听来虽有道理,却总归无味,渐渐地,变为无谓,也便鲜少忆起……
从前他遵父命,隐居漓州,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这远走高飞的心思,他此生从未有过。
若说曾经有过,也极迅速被他湮没在自己心里。
但崔弩脱口而出的话令这隐隐的答复充斥了他的全心,他瞭望着远处山林,和风虽疾,擦过脸庞却觉缓缓,这周遭尽是绿意盈盈,尽是繁华似锦,却不见他心中牵念。
“若非身陷困境,谁人做此举?”他的心似乎炸裂着,“那么,她到底是怎么了?身陷困境,又是什么样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