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弩,你怎么来了?”楚宣榕穿着一件藕粉色窄袖短衫,牙白色下垂至鞋面的马面裙,她粉色绣鞋上的两颗珍珠极是耀眼,整个人身形娇小,脸颊透着粉意。
按说她身为女眷,是不能轻易露面的,但她刚刚午睡醒来,便听得庭中吵嚷之声,迷蒙悉心听来,却是熟悉的声音。再说崔弩毕竟是她兄长贴身侍卫,多年来在侯府也是常见,是故她叫了丫鬟推了门,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大小姐,夫人呢?她在哪儿啊?”崔弩神情与之前全无不同,甚至较他在城门处多了份急迫,此刻也顾不得主仆之分,不及行过虚礼便登时问道。
“你很着急么?”楚宣榕面露为难,旋即柔声问道。
“小姐!”崔弩大喊着,紧咬着嘴唇,眼睛仿佛要瞪出来一样,直吓得楚宣榕不知所措,一个劲地往回退。
“夫人到底在哪儿?”崔弩急切至极。
“母亲在那边南浦台呢,你来得晚了些。因为刚刚晁候夫人来了,说是来送别,她两个就去那赏花去了。”楚宣榕说得越发快,手指也发凉了些。她从未见过崔弩这副模样,或者说,她自幼养尊处优,极少接触外人,而眼中所见均是低眉顺目之人,不然也是长辈,何曾见到过这般情景?情急之下也便一股脑将自己所知道了出来,便不再敢朝崔弩看去。
“这该如何是好?”崔弩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怎么了?”楚宣榕见他微显平静,较之前好上许多,便也放了心来,不由得问道。
“少夫人一早不见了,侯爷只身去寻她,到现在也不知在哪儿!卑职是没法子才敢来这儿求老夫人啊!”崔弩接过一旁丫鬟捧来的热茶,也顾不得烫,只是一口饮尽。毕竟他为此折腾了大半日,晨起便随楚魏出得城来,到现在水米未尽,喉咙只觉要干裂开来一般。
“嫂子多半去散心了罢,哥哥这么紧张做什么!”楚宣榕听完他所说,心中却不觉有何不妥。她一贯钦佩苏溪来去自如的洒脱心境,只怨自己无那般胆量与开明的父母亲,而今听得苏溪不见,却也不觉得如何难堪,反倒自心中生出一份向往来。
“这倒是侯爷家事,卑职哪敢妄下断言,只是大小姐……”崔弩说得一半,便朝着楚宣榕拱了拱手,拜了一拜,转身便朝外走去。
“崔弩,去哪啊?”楚宣榕最不喜旁人不将话说完,登时喝出这句来。她的声音柔和至极,即便是开口呵斥,却也听不出丝毫威严来,有的只是小女孩的娇俏。
“回大小姐,卑职去请老夫人啊,这事总要和她说才有法子啊!”崔弩高声回复着,便当真头也不回一般,直往外冲去。
“你们,把他给我拦着!”楚宣榕一听,连忙快走几步,口中叫着仆从拦在崔弩面前。
“大小姐,你别再添乱了!”崔弩回过身来看着她,眼中万般无奈。
“我这不是添乱。崔弩,我哥哥那么大的人了,他一个人出城也没什么啊,再说要么你就找人去寻寻他两个,要么就这么等着,依我看晚些时候也就都回了。你现在再怎么去和我母亲说,不也就是这两个法子么?难不成我母亲能掐会算,还能知道他们在哪么?”楚宣榕语声轻轻,说得也是轻松至极。她眼中纯净如初,所说的话听在崔弩耳中,却也当真是一番道理。
“那卑职先回去,派些人去寻侯爷罢!”崔弩急道。
“喂!”楚宣榕叫住他,“你来都来了,这些话怎么也得说给我母亲听一听罢,我毕竟做不得主。再说一会母亲和我也要回府,明日就启程去登州了,崔侍卫忘了?”楚宣榕说起登州时,满目神往之感,似是将刚刚听得的楚魏苏溪之事俱都忘记。
“是了!”崔弩醍醐灌顶一般,大惊道:“大小姐,你们……明日出发?”
楚宣榕睁大杏核一样的双眸,茫然点点头。
“那侯爷知道么?”崔弩仿佛不识尊卑,只是穷追不舍而问。
楚宣榕不想开口,仍旧点了点头。
“那就没事了!”崔弩一屁股坐了下来,竟直接坐在庭中青石板上,长舒一口气。
他深知楚魏为人,穆氏远足登州,又是这样的因由,以他诚孝之心,怎会有所耽搁?是故崔弩只觉此刻乃是这一日之中最是神清气朗之时,脸上奔忙的紫红竟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你就坐这儿等我母亲来?”楚宣榕见他此举不雅,不禁面露难堪道。
“卑职不敢!”崔弩恍然间直起身来,这便换了姿势跪下,正对着楚宣榕。
“起来罢,叫他们带你去歇一歇。”楚宣榕轻轻道。
“卑职不敢,毕竟没寻得侯爷,也是有罪。”他说着,看了眼楚宣榕,笑道:“大小姐回房去罢,不必理会卑职了,待会老夫人回来,我在这儿直接向她禀告就是了。”说着,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安心半跪半坐着,而楚宣榕也不想再理会他,只是转了身,蹦蹦跳跳地去了。
再说那两名追随秦蓦的侍卫,他二人一路快马加鞭,倒也没用了多久功夫,便寻得大队人马集聚之地。那里平素是皇家禁苑,只有大规模阅军练兵之时,才会开放,不然违禁者死,绝非虚言。
此地名为‘明舜’,但这皇家禁苑却无名。说来也确是奇怪,时人若提及此地,便已‘明舜’为称,再无需多言,便知是此处。而‘明舜’二字,据传乃是高帝未得天下之时逃亡经由此地,在此获救,而后便命名明舜。但这许多,也不知是后人传言,还是确有其事,但‘明舜’二字,却根深蒂固地植根于这片土地中,其广袤开阔与天家威严,见者无不慨叹良久。
远远地便听得擂鼓鸣钟之声,而山林中散发的树木香气仿佛在此处更浓重一般,竟似是盖过了草木香气,只余林木浓香,悠悠地飘逝,又随着奔忙日久的夏风游还,扑向天地间的一切。
“孝闻你看,那儿是不是太子殿下?”微显鲁钝的郑之成用手指着围场中黄帐那一端,惊喜呼道。
谭孝闻一把将他的手臂隔开,这边下了马,顺势也将他扯落马下。
“别那么多话,一会我来说,你站在一旁不要动!”谭孝闻整理着衣着,也回身看了看郑之成周身的铠甲,替他正了正帽冠,这才要牵马朝围场中走去。